第94节(2 / 2)

尤其是父亲和小妹,两人境界最为高深, 简直堪称谭家典范,有他们在,任何妖魔鬼怪都无处遁形且下场凄惨,他仰头抿了口茶, 喟然长叹,“好茶,好茶。”

谭佩珠:“......”

“此事父亲怎么说?”

谭振兴摇头说不知,谭盛礼宽厚大度,必不会为难方举人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觉得憋屈了,他道,“父亲虽未明说,观其态度,恐怕不予理会罢。”

谭佩珠望了眼屋外,有人经过,偏头好奇的打量,谭佩珠弯唇浅笑,说道,“父亲恪守仁道,岿然卓立,他处事和寻常人不同,大哥听父亲的话总不会有错的。”

待屋外的人走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父亲与世无争,如高山,人们抬头仰望就会惊叹其巍峨壮观,可不是所有人站在山前都抬头仰望的...”就像江老举人,到他们离开绵州前江老举人都在坚持写文章讽刺他们...

谦逊温和克己复礼如谭盛礼都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敬重他,遇事提防些总没错。

谭振兴赞同她的说法,“那怎么办?”

谭佩珠凑到谭振兴耳朵边,小声耳语了几句,谭振兴先是怒目圆瞪义愤填膺,慢慢的,嘴角扶起丝笑意来,不住的点头说好,论机智,还得属谭佩珠,进可攻退可守,他由衷佩服,“小妹,咱家多亏有你啊。”

“大哥说什么呢,咱们家,多亏有父亲。”

没有谭盛礼,她们还窝在惠明村,整天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算计着,哪有机会出来见识这世间繁华呢,谭佩珠道,“大哥,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别惹他生气。”

能得他教诲,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知道。”他哪儿敢惹父亲生气啊,巴不得整日逗得父亲眉开眼笑心情舒畅,可是太难了,真想父亲开心,恐怕只有用功读书努力考上进士了。

回到房舍,谭振兴已收敛了不满情绪,看谭振学和谭生隐写功课,他掩嘴轻咳了两声,“写功课呢?”

两人抬眸,问他去哪儿了,谭生隐追着跑出去就不见谭振兴人影,担心他和方举人针尖对麦芒闹起来,问人打听方举人的去处,得知方举人和几个读书人到进士府上请教文章去了,他出门追了两条街,没看到谭振兴影儿又回来了。

此时见谭振兴眉目舒展,眉眼含喜,两人心里都不得劲,总觉得谭振兴又会闯出祸来,担忧不已。

谭振兴浑然不觉,漫声道,“我在楼下花园凉亭吹风,顺便听听外人眼里的方举人是什么样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谭佩珠说多了解方举人的为人处事没有坏处。

他发现,方举人心思玲珑剔透,人缘极好,读书人提到他要么称赞其文章要么夸其待人和善,不骄傲自满,不捧高踩低,也不趋炎附势,在追捧吹嘘面前冷静克制,极为难得,总而言之,在读书人眼里,这位方举人是个值得佩服的人。

他如实转述众人的评价,谭振学和谭生隐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谭振兴愣住,“怎么了?”

“大哥不生气?”他们以为谭振兴会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呢。

谭振兴翻了个白眼,“我生气作甚,方举人能得别人称赞是他的能耐,我若因此生气,还以为我眼红嫉妒呢。”他不生气,小妹说了,方举人越受读书人推崇,将来他们名声更响,方举人在为他们做嫁衣而已,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谭振学和谭生隐对视眼,好奇谭振兴经历了什么以致于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谭振学开门见山的问,谭振兴不乐意了,“我是有很多缺点,不至于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方举人毕竟是绵州人,咱们不依不饶像什么样子...”

说着,他又安慰谭振学,“大哥知道你受了委屈,文章是你写的,所有的赞誉都该是你的,不过事已至此,追究着不放容易两败俱伤,来年就会试了,咱们专心读书,等会试后再说。”

这也正是谭振学想和他的,谭振学松了口气,“大哥说的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方举人品性如何将来自会显露,此时和他争论,耽误读书不说,还影响心情,道理父亲和自己说明白了,谭振学不准备追究。

“写功课吧。”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再听外人称赞方举人,谭振兴会笑眯眯地附和两句,有意无意地冲谭振学挑眉,眼神意味深长,读书人们不曾多想,谭家人在绵州很有威望,来京后深居简出,无缘拜读他们的文章,读书人纷纷开口借阅文章。

毕竟,谭盛礼在绵州乡试的文章看哭了多少人啊,人上了年纪后的焦虑担忧被谭盛礼温柔细腻的写入文章,太能引起共鸣了,看到谭盛礼,抓心挠肺的想再拜读他其他作品。

“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父亲整日研究古籍,少有写文章了。”谭振兴没有半句谎话,谭盛礼平时不怎么写文章,他记得最近次谭盛礼提笔写文章还是进京那日,写了篇《祭先祖文》,文章悲痛,沉闷压抑,隐隐觉得读书人不会喜欢的,那篇文章是父亲看到祖宗刻下的石碑有感而发,谭家人更能体会那种心酸无助。

“不知大公子...”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拿篇浅陋的文章侮众人的眼...”

谭振兴说这话时,谭振学和谭生隐再次震惊了,何时起大哥如此谦虚低调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无论谁来,都借不到文章,渐渐就没人开口了,谭振兴他们的生活没什么改变,清晨去码头扛麻袋挣钱,累习惯后,三十斤的麻袋对他们来说不难了,且速度提升,每天上午能扛不少麻袋,偶尔运气好碰到出手阔绰的东家会打赏他们银钱,每人都有,谭振兴拿不定主意,回来问谭盛礼要还是不要,虽说其他人都高兴地收下,他们却迟疑,毕竟是读书人,将来要入仕为官的,行错半步都有可能成为将来御史弹劾他们的理由。

思来想去,还得问过谭盛礼决定。

这天,谭振兴上缴工钱,顺势说起这个事情,“那位东家父亲也熟悉,就是给咱们多算工钱的那位...”那位东家也是可怜,摊上个不会算账的管事和账房先生就算了,还时不时就打赏杂工银钱,最后能不能挣到钱都不好说,出于同情,他不忍心收那赏钱。

“杨府管事?”谭盛礼问。

谭振兴记得管事衣领上绣着杨字,“是的。”

那位管事是码头的熟人,好多杂工摊贩都认识他,说他算学何等厉害,曾有举人和他比试都没赢,经历过平州土匪的事情后,谭振兴再不敢相信人们的话了,尤其如果人们对某个人某件事都持同样的说法,那真的得好好观察再做评价,平州土匪猖獗,凶狠残暴,到头来不过是些狐假虎威的软柿子,想来这位管事也是如此。

传闻他算学好,其实经常出纰漏,亏得东家能忍,换了他,非让他走人不可,谭振兴叹气,“杨府给的赏钱是最多的。”

“你们要了吗?”

“没。”谭振兴如实道,“工钱给的多,不好意思再要赏钱了。”

以前扛五十斤的麻袋是六文钱,不知怎么今天涨到了十文,听管事口气说没准还会涨...靠扛麻袋,他们挣的钱比砍柴多得多,谭振兴隐隐觉得不踏实,在绵州写文章抄书卖挣的钱和砍柴差不多,扛麻袋多出太多,他有点不安,思及此,把涨钱的事儿也说了。

“突然涨的?”

“是啊,结算工钱时管事才说的。”因为这个,好多杂工为没来的人遗憾呢。

谭盛礼皱眉,掂着手里的碎银问,“你们扛了多少麻袋?”

谭振兴以为谭盛礼担心他们偷懒,挺直脊背,把他们的表现老老实实说给谭盛礼听,谁知看到谭盛礼布置的功课感觉自己想多了。

谭盛礼的功课很简单:管事为什么涨工钱。

还能为什么,人傻钱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