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氏听得沈恒竟主动提出要与季善和离时,已是惊呆了。
恒儿那么爱重善善的,竟说要和离,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也真的没想过要把恒儿和善善拆散了啊,善善这么好的儿媳,她这辈子难不成还能遇上第二个不成,她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离开的,早知道她就……
谁知道还没吃惊后悔完,又听得沈恒后半段话,说他要入赘季善家,路氏简直做梦也想不到,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场就快疯了。
近乎尖叫道:“恒儿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我就你一个亲生儿子,你就因为我今儿做错了,便连娘都不要了,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早知道你这么心狠,这么不孝,我当初就不该生你,我也该早早死了,省得今日被你活活气死……”
说着跌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这到底造的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折磨我,呜呜呜……真的活不下去了啊,还不如死了干净……”
沈恒见路氏哭成这样儿,却是毫不动容,只看向季善道:“善善,你放心,我们明日就去办和离手续,等办完了,我立刻入赘你家,往后你便再不用受这些个闲气,再不用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让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结果还要受尽委屈,但你放心,以后定不会了,以后只有你给我脸色看的份儿。”
别说路氏了,便是季善也没想到沈恒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这于一个古代男人、还是一个出了仕、当了官,前途大好的古代男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这个男人是沈恒,好像又一切皆有可能了?
不过季善满心感动之余,还是没失了理智,小声道:“你就别说气话了,娘应该已经真的知道错了,又是大过节的,你就见好就收吧。”
横竖经过今夜,怕是等不到出正月,路氏就要坚持回清溪了,往后婆媳间又得一两年、两三年的甚至更久,才能再见面,再短暂的相处了。
看在沈恒这般力挺她、为她出头的份儿上,她愿意忍受往后每一次的见面与相处;她如今寒心归寒心,曾经那些疼爱与呵护,也是真的温暖过她的心。
沈恒却仍是一脸的决绝,“凡事都是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的,不一次便把娘治痛了,让她往后别说做了,连想都不敢再想,势必还有的皮扯,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一次就痛够!”
正说着,沈九林脚步有些不稳的进来了,“这是怎、怎么了?他娘,大过年的,你干嘛坐地上哭呢,还不快起来,像什么样子?老四、老四媳妇,你们还没回去睡呢,老四媳妇你不是头痛先回去了……老四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碗怎么也摔破了,发生了什么事?”
厅堂与二老的房间就一墙之隔,沈九林也没有醉死过去,不过就是当时酒意上头,有些撑不住了而已。
睡了一会儿后,便觉得好些了,又听得厅堂里一直吵吵闹闹的,好像他老婆子还在哭,他当然得撑着起来,过来瞧一瞧了。
沈恒已沉声道:“爹来得正好,您先坐下,听我慢慢说。至于娘,她要哭你就让她哭吧,她哭够了,自然也就起来了。爹,您先坐。”
待沈九林依言坐了,方指着地上的碎片,道:“爹方才不是问碗怎么摔破了吗?我现在就告诉您,那是我的碗,我送了爹回房回来后,娘便盛了汤在里面让我趁热喝。谁知道那汤里却是加了东西的,只要我喝下去,据娘说来,就能与那位采冰姑娘……替她生下亲生的孙子了。”
“至于那东西会不会损害我的身体,甚至直接吃死了我;还有万一她如愿后,善善该有多难过,我与善善之间,也肯定再过不下去了,那都不重要,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亲生的孙子而已,她有什么错?爹听明白了吗?”
沈九林已是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老四,你说的是真的吗?老婆子,老四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家不是明明都已经说好过继了吗,你也答应得好好儿的,怎么又变了?还这么糊涂,什么东西都敢给老四吃,你就不怕害了他?老四媳妇这么好一个人,你又怎么忍心这样对她?我还要怎样跟你说,老四媳妇已经十全九美了,剩下那一美没有就没有吧,你何必要强求,就不怕求得太多,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呢,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路氏哭道:“我就是糊涂了又怎样,你才是儿孙满堂,身上都流着你的血,你当然无所谓,可我就恒儿一个亲生的儿子啊……我现在也已经知道错了,还想我怎么样,难不成非要我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才肯把今日这事揭过去?”
胡乱抹了一把脸,又哭道:“老头子,你快劝劝恒儿,他说他要与善善和离,然后再入赘到善善家,从此我们便再管不着他和善善的事儿了……你快劝劝他啊,我都已经承认错了,还不行吗?”
沈九林正痛心疾首,又听得路氏说沈恒要与季善和离再入赘,越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老四,你千万别跟着你娘一起犯糊涂,你一个大男人,好好儿的入什么赘呢,你往后还怎么当官,怎么见人?且你媳妇儿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季家那是早就不认了的,可裴家又、又是回不去的,你就算要入赘,又能往哪儿入赘呢?你千万别冲动,我会说你娘的,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了!”
说完果真立马说起路氏来,“老婆子,你到底怎么想的?有好日子你非不过,非要把这个家折腾得散了,你才甘心是不是?老四媳妇这么好的儿媳,谁家不羡慕咱们家,恒儿和我们家能有今日,也都是靠的她,你这辈子不是最恨的就是忘恩负义的人吗,怎么到头来,你也成了这样的人?你简直就是猪油蒙心了!”
骂完路氏又骂起自己来:“也是怪我糊涂,连你什么时候、往哪里去弄了那些脏东西来都不知道!也万万没想到,你今日这般跳来跳去,又是要把家宴摆在我们院里,又是特意请了那个什么姑娘来,竟是打着这样的烂主意,我要是早就知道,肯定说什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犯糊涂!”
路氏已是哭得声音都嘶哑了,道:“我现在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没想到后果会这样严重,我以为、以为……只要有了亲生的孩子,恒儿怎么可能不喜欢,善善又是那么的好性无私,肯定生几日的气,也就会原谅了,谁知道……”
谁知道反应更大的反倒是恒儿,她今日真的是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了!
沈恒冷笑起来,“娘怎么好意思说善善‘那么的好性无私’的?就因为她好性无私,所以您欺负伤害起她来,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吗?合着错的还是善善了,她要是恶一点,跋扈一点,一开始就摆出她是我们一大家子人衣食父母的架子来,让我们一直有原来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在吃她软饭的自觉,不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了?”
沈九林闻言,也跟着羞愧起来,片刻才嗫嚅道:“老四,我真的会好生说你娘的,过继的事,也肯定不会变,你和你媳妇什么时候都能回去改族谱……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和你娘就回去了,往后、往后得了闲,再来看你们。你就看在我们都一把年纪了的份儿上,原谅你娘这一次吧,啊?”
知道眼下只有儿媳才能劝住儿子,忙又看向季善,“老四媳妇,爹知道今儿你受大委屈了,都是你娘不好,也都是爹不好……你放心,以后肯定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
季善方才听得路氏说她‘好性无私,要不了几日就会原谅了’,也是忍不住气闷。
还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吗,结果便是人家弱人家有理,她人好她活该了?!
可见沈九林满脸的哀求,明明回房之前,都还一脸的红光满面,这会儿却骤然之间,便老了几岁似的,脸上原本不明显的几块老人斑,也都分明起来;再想到沈九林以往对她的好,想到她两世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实实在在的父爱,便是沈九林给的。
终究还是没忍住心软,轻声开了口:“爹,我其实能理解娘的心情,也……”
却是话才开了个头,已被沈恒打断了:“善善,你别说话,我来说!爹,您之前与娘说的还少了,我与娘说的又少了吗,我还要怎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善善又还要怎样能干孝顺无私,与我患难与共?你们知道有多少官员外放到几千里外的偏远地方时,他们的夫人都是不肯跟去任上的,因为都知道任上太苦了,凭什么让她们放着好日子不过,去白白受苦?”
“善善当年条件还要更好些,我岳母和舅兄都在京城,师妹和妹夫也在京城,她有这么大的宅子住,有自己的生意,根本什么都不用愁,留在京城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却还是坚持跟我去了博罗,你们自己去六部问,这样的妻子还要怎样好?结果娘不但不感激珍惜善善,反而往她的伤口上捅刀,您这还是亲人吗,您根本就是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