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付母的情绪又转化为愤慨,“都怪你小弟这个害人精!若非他参军了,且他们部队规定二十八岁才能打报告结婚,等到他能结婚那一年你都已经三十三了,生娃那一年最早也得三十四了,产妇年龄那么大的头一胎可能万分凶险出人命,我担心你……
唉,当然也怪我自己,若非我外出卖鸡蛋的时候,老喜欢和山外头人聊天,聊啊聊啊知道了不少战事传闻,我就是把他关在家里头关禁闭,关个五年十年,也得让他改变主意,答应娶你。”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若非啊?跟外面那些人聊天时,他们说的那些什么大战小战的名称我没记住,但我记住了他们说的这世上有国才有家,可现如今我们的国门却快要被列强给打穿了。也记得他们说的这年头各种小鬼子、蓝眼睛的人明明是来到咱的地盘上了,却骑到咱们的头上作威作福的故事。阿妈我虽是女流之辈,而且老了扛不动枪了,不过我虽上不了战场,我儿子能上啊!所以我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心去让铜娃子做逃兵啊。”
点了点头,阮铃道:“阿妈的决定是对的。”
将手从阮铃脸上拿下,付母将其附在阮铃的手掌之上,“铃铃啊,这辈子咱们没那个福分做婆媳,只能做母女,但下辈子,如果阿妈我生的仍然是儿子,你到时候一定要做阿妈的媳妇啊,阿妈下辈子一定会努力生一个比铜娃子更好的儿子,也会努力做一个最好的婆婆。”
阮铃面上的笑意加深,“好,我下辈子也一定会努力做一个最好的媳妇。”
付母赶紧摇头如摆锤,“别别别,你现在这样已经够好了,再好的话,阿妈怕自己的儿子配不上你。”
两人目光对视后,再次相视一笑。
在聊完了这个话题后,不是亲母子,却胜似亲母子的二人则聊起了成亲人选的问题。
这么些年,虽然阮铃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那些在外面对自己献殷勤的男人,也从来没有收过那些男人一丝半点的好处。
但付母不是瞎的。
在铜娃子刚离家的前两年,那些人还没那么的明目张胆,都是偷偷摸摸的冲阮铃示好。但从第三年开始,因着铜娃子音讯全无,又有一批下南洋回来的人,说自己在南洋混的那一片儿里,没有听说过有关于铜娃子的任何消息,所以不少人默认为她的铜娃子已经死了,冲阮铃示好的表现逐渐开始已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偷偷送吃送喝,偷偷帮忙干活的了。
那是从‘偷偷’,直接转变成了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这样做的啊!
后来她在那些男娃中找了最刺头胆大的一个修理了一顿,这样的现象才有所缓和。
再加上阮铃年岁逐渐大了,所以一直坚持到如今,仍然对她殷勤不断地男人也没有曾经那么多了。
但没那么多不代表没有。
她家铃铃这么优秀,故而时至今日,十里八村内仍然有三五个男娃对她家铃铃像戏文里的那般非君不娶呢!
付母多机灵一人啊?日常观察下来,早已对这仍然坚持着的三五个男娃子姓名如数家珍起来。
此刻将那五人的姓名讲出,询问阮铃最中意哪个,她本以为阮铃会选择家境最殷实的那一个,也本以为阮铃会选在外名声最为老实的那一个,更甚至以为阮铃会选样貌最为突出的那一个。
可她没想到的是,阮铃却哪一个都没选,而是说出了一个她没想到的名字。
“金鹏?那个父母双亡的破落户?”疑惑的将这个人选姓名说出,付母眨了眨眼,“他喜欢你?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呢?”
“他从来没到您面前对我示好过,因为怕您也去他家门口泼大……夜香,骂他不配。毕竟您那一年就是在对我献殷勤的人当中,选了个条件最差的下手的。”
听到这话,付母忽然飞速咳嗽起来,“我……我当年之所以对那个冒尖的刺头儿干出这样的事,不是因为我嫌贫爱富,而是因为咱们家就咱娘俩在,我只能柿
子先挑软的捏啊。要是找那种家里条件好的,兄弟多的人家找茬,人家万一出来打我,把我打死打残了,难道要你阿妈我就丢下你一人吗?”
解释完这个,她不自在的问:“你为啥选他啊?是因为中意他吗?虽然阿妈不想做出棒打鸳鸯的事,但是阿妈总觉得,他无论哪哪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啊。”
“不啊,阿妈,他有一点是最好的。”
“什么?”
“只有他愿意入赘。”
付母:“……!!!!!!”
付金铜从来没有想到,困扰他多年,让他有时候白天明明神经紧绷的打鬼子,晚上却能做起被阿妈压着他和阿姐拜堂成亲的噩梦的问题,居然这么容易解决。
如果他早知道只需要告诉他阿妈,他参军了,军队里规定二十八岁之前不能结婚,他哪里还会四年都不回家看一眼呢?哦,不对,不止四年,平行世界的他可是一辈子直到死都没有回家一次啊。
如果他早知道,阿妈看到阿姐找个上门女婿所收获的喜悦,不比看到他成婚的喜悦少的话,他当年就不应该逃跑,而应该让身边心仪他阿姐的小伙伴们上啊!那些小伙伴们不仅比现如今入赘到他老马家……
哦对了,忘了说了,他阿妈姓马,因为打算将他阿姐以后当成亲闺女,所以他阿姐以后不叫阮铃了,叫马铃。
别问为啥不叫付铃,不随他爹的‘付’姓。
因为他当时问了,而且他问的没那么直白,不是问为啥不随他阿爹的‘付’姓,而是问感觉付铃明明更好听啊,马铃听起来感觉有点土里土气的,为啥不选择更好听的名字呢。
然后……他那有了闺女于是忘了儿的阿妈便再次用一巴掌把他的脑壳给砸晕了。
犹记得她阿妈是这样说的,“你阿爹个狗东西,在我怀孕怀到一半的时候就下南洋闯荡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看在他留给我不少钱跟咱家住的这个老宅子的份上,我让他老付家有你这根独苗就已经够了,他又没有养过铃铃一天,凭啥跟我抢铃铃?铃铃是我闺女,我马兰的闺女,以后给我马兰传香火的后人!你懂吗你?你们男人啥都不懂,边儿去把你!”
付金铜:“……。”
就挺突然的,他回家这才是第二天,他阿妈就嫌弃他嫌弃成这样了?
不过后来私下里阿姐拉着他说,他阿妈之所以将婚事定在三日之后,定的这么匆忙,完全是因为想要他看一眼她出嫁的样子。
付金铜觉得他阿妈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只是母子间四年没见面了,所以才对他这么生疏,变得有些见不得他了。
肯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才不是因为阿妈以后有相当于半个儿的女婿,已经不需要了他了呜呜呜。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
休假回来的第五天,坐在他阿妈以最快速度操持出来的喜宴之上,付金铜朝正在一桌一桌进行敬酒的新郎新娘看了一眼。
那时正值午时,日光挥洒下来,照在他阿姐脑袋上的凤冠上。
他的眼睛被反射回来的光线刺得略有些难受。
待到目光收回并低头揉了揉眼后,付金铜吃一口花生米,喝一口小酒,低声感慨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