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只抛出这一句。
冬季将整个城市变成冰雪之国,也将人类变得寒冷彻骨。他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黄总竟去找杂志主编要了底片。特地放大了一张,挂在自己的办公室,微姐你真是太有魅力了。”新来的经纪人把我夸上天。
“噢?”没想到黄锦立还会做这事,“挂的哪张?”
上次时尚杂志的照片修好了,我还有点好奇黄锦立会选哪张。
“好像挑了蛮久。”经纪人搓着手,他思索了一会儿,侧过头,眼里发着光,“微姐,你有空跟黄总说说呗,让他什么时候给我们安排个国际大片。我们这么有流量有实力,他怎么舍得不力捧你?”
新经纪人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见我始终翻着杂志,不感兴趣,才闭嘴没提这事了。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确需要缘分。
在用光所有的信任之后,心里的某部分已经掏空了。
最重要的是,感觉不对。
阿ken在的时候,他一直让我不要太拼,说这个圈子不适合我。后来谭寒出现了,对我说那些事不怪你,不是你的责任。他会扛起,他会保护我。
或许是他们两人的风格太强烈,以至现在的这个新经纪人,即便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我却不怎么喜欢……太过于商业化。
我还是希望做艺人能纯粹一点。
曾以为所有经纪人都懂这点,现在才发现阿ken、谭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经过黄锦立办公室,白色大门微敞。跟以往没什么特别,我的脚步却停了停,新经纪人刚才那句话从脑海飘过。
不由自主想起,那天他说陆瑜都有跟凌影的合照了,他却没有我的,那种有点小懊恼小嫉妒的口吻,不知是真是假。
我抿嘴笑了下。
他真的挂了照片吗?
转过身,原本只想在门口探一眼,结果瞟来瞟去没看到。等再往里看,一道戏谑的男声传到我耳中。
“微微,不必偷偷摸摸地看我。”笑声简直像是从他的胸腔直达我耳膜,“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我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了。”佯装脸不红心不跳,“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
黄锦立的眼睛微微眨了眨。他唇角的笑意更明显。连空气都好像染上了他的男性魅力。我脸红心跳。
“是是是,你不是偷偷摸摸看我。你是光明正大看我。不管哪种,我都特别欢迎。”
他笑着调侃,朝我招招手:“过来,看看。”
黄锦立递给我一个剧本,我挑眉接过。
“大型古装史诗级电影,年底贺岁档,《当年明月在》系列篇。特地为你准备的。
“角色非常有挑战性,而且,这次你是女主。虽然要扛票房,但是一旦充分发挥演技,票房又不错,你在大屏幕这块的位置就会更稳。”
非常有前途的本子。
还是特地为我留的。
我看了眼黄锦立,他的心思真的有放在我身上。国内一线女星上位之所以这么难,就是因为缺乏为女星量身打造的电影角色,女性往往沦为男性电影里的陪衬。
黄锦立撩起眉:“虽然有风险,但我相信你的演技会征服所有人。”
他的眼神像金匣宝石,熠熠生辉。
心都酥了。
我学着他,也撩了撩眉毛,放缓语速。
“当然。”
抚摸着剧本,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
黄锦立缓缓笑了起来,迷人得像一个旋涡。他伸手,指向一个方向。我顺着望去,只见墙上挂着我和他吃伊甸园红苹果的那张照片。他的脸上带着我的红色唇印。
“不错。”
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照片下方是透明的展示柜。放着林萱的钻石项链,它在阳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
电影《女皇》正式开机。
我饰演名将之后,双生子之一的妹妹。这个国家君主狠毒,民怨沸腾,妹妹佯装成已死去的哥哥,背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斩杀旧日君主,终成一代女皇!
黄锦立亲自到场,增添了不少话题。所有媒体争相报道着开机消息。
“黄锦立宋微关系扑朔成迷, 新电影《女皇》备受期待。”
“宋微新作亦正亦邪 ,有望延续《当年明月在》的经典造型。”
只是在这些报道下方,ese总裁冷峻的面容占了极大版面。他的旁边,配着同样巨大字号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仿佛在暗示我不会永远待在品优娱乐。
项目启动很快,但想赶贺岁档,时间非常紧张。陆瑜把他签下的凌影安排进来,饰演一个女配角。凌影曾是很红的乐坛组合一员,当之无愧的小天后。陆瑜把她挖来,拜托给我,让我提携一下。
小女孩聪明又肯努力,经常向我请教如何演戏,进步很快。黄锦立和陆瑜经常来探班。陆瑜通常在这边转一圈,就转到凌影那边去了。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却不说破,只是冲着他似笑非笑。陆瑜把手指放在唇边,对我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这个腹黑的家伙。黄锦立不明白我们打什么哑谜,结果每次对着陆瑜的背影哼哼。
“他来探班,你就这么开心?我从《香满楼》就开始探班了,你怎么不对我笑得这么开心?”
黄锦立摆出一张“不开心要抱抱”的表情。
“你还说呢?”我斜睨他,“那时发生的都是些什么事?”又破相,又被抢戏。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黄锦立笑嘻嘻,搂住我,像大男生半撒娇半霸道,“不准对陆瑜笑。”
我拿着剧本拍开他的手,被工作人员看见多不好。
“那你以后干脆少来好了。”
黄锦立听了,急得要跳脚:“为什么要我少来?是不是剧组又有什么野男人?”还眯着眼危险地扫视了一圈剧组,把工作人员盯得瑟瑟发抖。
“哪儿跟哪儿。现在白天打戏,晚上背台词,时间太紧了。”
打戏体力消耗大不说,还容易发生危险,受伤是常事,这几天我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其他女星恨不得求着我探班,你却把我往外推,演戏比我还重要吗?”
“当然。”
“那我以后真的不来了。”
“……”
“真的不来了。”
“你要说几遍。”
“哼,本太子就要待在这儿,看我女人拍戏。”
“……”
黄锦立嬉皮笑脸,又黏着我。但我背台词时,他待在一旁,一点也不干扰我,还帮我对戏。
临走时,他朝我讨了一个飞吻,转身就逼着陆瑜跟他一块儿走,一边小声哼哼:“才不会让任何一个野男人留在你身边。”陆瑜明显想跟凌影多聊一会儿,却被黄锦立硬拉走,并听他说:“不能打扰公司女艺人拍戏,身为公司高管请不要以权谋私。”我感觉陆瑜的眼神快把黄锦立给吃了。
拍戏的生活过得很紧张,甚至没顾得上刷手机。过了一周,黄锦立发了一个表情过来。什么也没说。就一个撇着嘴、气鼓鼓的神情。
我看得好笑:“怎么了?”
又是一个撇着嘴、气鼓鼓的表情:“不想我。”
“在拍戏。”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双泪如柱、泪如雨下的小表情。后面一连串的心碎心碎心碎。
我:“……”
我被他的行为逗得不行,就着戏服自拍了一张。眉角挑成绯红之色,一身银白色盔甲,深红色罩衣,女扮男装。用微信发给黄锦立,黄锦立回了个扁着嘴害怕的小神情。
“虽然很美,可是是男的。这是亲,还是不亲?
“还是亲好了。谁让她是个大美人。”
我笑出声。
旁边凌影和陆瑜看了过来,陆瑜目光一闪,非常狡诈地对我说:“明天是情人节。往常,太子会收到一大堆巧克力和 ‘邀请’。”
他做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我装作目不斜视:“噢,被邀请,那很好啊。”
陆瑜笑得更狡诈了。
凌影看了看他,小小声说:“你会不会也有很多邀请?”
陆瑜若有若无闷笑,摸摸凌影的头:“明天有事找你。拍完戏在片场等我。”
凌影疑惑地点点头:“唉?明天?”
我暗笑。
怪不得黄锦立说他假公济私。
想在情人节霸占凌影,却以公事为借口,啧啧,这个用心。
我回头看了看黄锦立微信的头像。陆瑜都约凌影了,明天你会约谁?一想到陆瑜所言,就仿佛看到黄锦立手机被打爆的画面,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要不我也借鉴借鉴陆瑜?
“明天要拍一场很重要的戏。你可以过来探班。”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帮我对台词。”
故作淡定地按下发送。
继续拍戏,跟片场工作人员打招呼,中途给几拨过来看我的粉丝签了名。我又摸了摸手机,滑屏看了看微信。平时不找他,嬉皮笑脸在我面前蹦跶,现在给他发消息,却像消失一样。
我对着手机生闷气,难道在对我耍大牌?还是刚刚的用意太明显?我和黄锦立现在虽走得很近,但没有明确关系。明天就是情人节,会不会太敏感了?所以故意无视吗?
人想多了,就容易陷入死胡同。
心情陡然有点闷。
拍了一大段武戏,结束后已很晚,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凌晨3点,我坐着保姆车回到宾馆。又困又累。快要陷入柔软的黑梦时,黄锦立的脸又一次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摸出手机,检查微信。
现在就已经是2月14日的3点了啊。万一还是没回怎么办……
心怦怦怦直跳,我闭着眼,呼吸暂停,打开微信。
担心没看到回复,又担心回的不是我想听的。好矛盾好矛盾,快把枕头拧成麻花。悄悄看了看,黄锦立的头像十分惹眼。是张帅气得要死的自拍。而此时,右上角亮着红色小圆点,咦?有十几条微信?
我一下跳跃起来。
屏住气息,快速点了一下,嘴角已忍不住上扬。
“不说实话的小孩要打屁屁。
“你到底是想邀请我明天探班,还是想邀请我过情人节?”
为什么要拆穿?!说好的绅士风度呢?我羞恼腹诽。仿佛看到他唇角懒洋洋的坏笑。
“前者不去,后者嘛,可以考虑考虑。”
看了看时间,大约是我拍戏时发的。那时我这边兵荒马乱,没顾得上看手机。
在那之后过了半个小时。
“?”
过了一个小时。
“人呢?”
过了两个小时。
“你手机没电了?”
过了三个小时。
“快12点了。马上就情人节了。
“微微你不会故意的吧?因为我故意没马上回你,所以你打算一晚上都不回我了是不是?12点前,给我一个准信,否则本太子明天就答应其他人了。明天约我的人多如星辰。”
12点10分。
“你手机肯定没电了对不对?毕竟我这么英俊潇洒,嗯……应该是没电了……嗯。”
1点。
“你是不是明天约了其他的野男人?!不管是谁,明天你必须给我拍戏,任何约会都不准答应!”
屏幕上散发着微光,我的唇角不停上扬。窗外是静谧的星光,像漂在海上。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可这个人让我如此甜蜜。
我想了想,按下语音键,猜想明天黄锦立听到会不会气得跳脚。
“反正明天我休息,不拍戏。有没有人约我,我就不知道了。”
原本打算早上再看黄锦立的回复,没想到微信突然响了。这么晚他还没睡?用指腹点了点白色语音条,黄锦立的声音出现在我耳畔。
“敢答应别人试试!
“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下午2点我来你家。要做巧克力给我吃。”
他迷人的声音犹如一波一波的暗涌,将人卷入他的怀抱,我无声笑了起来,打了四个字:“看你表现。”
一觉睡得特别好,早上阳光照进房间,心中升起满满的幸福感。我哼着歌,刷牙洗脸,挑衣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巧克力怎么做?我从没做过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惊得牙都只刷了一半,我含着泡泡,给助理打电话,含糊不清地吩咐。
“买点白巧克力。
“嗯嗯,黑的也要。”
我手忙脚乱,在ipad上搜索做巧克力的视频。
“还有巧克力模具,心形的,玫瑰的,等等,上面说新出来一个3d的。巧克力都有3d的了?潮。你赶紧。”
我残存的少女记忆里,一些漫画女主就是这么做巧克力的。希望她们不要骗我,虽然我自己也是偶像剧女主。一个小时后,助理开车过来,送来一大堆模具和巧克力原材料,放到白色流理台上。她好奇看了我一眼:“谁这么荣幸?能吃到我们小姐姐做的巧克力。”
“是福是祸还说不定。指望我做巧克力?”我把手指骨捏响,“勇气可嘉。”
“小姐姐您手下留情。”
“希望他大难不死。”
“微姐,为什么你这么紧张,担心自己把厨房烧了吗?”
“少看点狗血偶像剧。”
助理撤了,我拿出在名导面前试镜的备战状态,盯着巧克力视频教学。一点都不难嘛。只是搅着搅着,胳膊酸了。拉下快进,浇进模具后,居然还要冷冻十五分钟。前前后后加起来,岂不是要一个小时?差点吐血。黄锦立2点就来,我还没换衣服化妆,总不能穿着围裙见他吧。
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把融化的巧克力倒进3d模具里。模具名字很性感,叫“烈火红唇”。我把黑巧克力浇了进去,又突发奇想,浇了些白巧克力。
刚心满意足地做好,视频里的主厨才拿出一瓶红色色素,说这个是要融进可可脂里面,这样才是烈火“红”唇。
怎么不早说,我全部都是黑的!岂非烈火“毒”唇了……我眼前一黑。
这样就算了,主厨居然又说黑白巧克力不能随意相溶,要先冷冻才能灌另外一层,否则两者会相互沉积,颜色会不好看。
头皮发麻,看了眼我做的巧克力,回天乏术。
我把巧克力丢进了冷冻室。
男人应该不会吃太多巧克力。难看就难看一点,心意到了就好,对吧。
眼看2点了,我赶紧化妆。镜中的我,头发微微垂下来,唇色是釉质系列,气色很好,但比不上我眼里因为期待透出的光亮。
跟喜欢的人见面,好像全世界的花从天而落。
门一打开,一把薰衣草小熊花束就出现在我面前。可爱的***在紫色花草里,人的心都软了。黄锦立英俊的脸在花束背后,眉眼闪着光华。
“喜欢吗?”
“喜欢小熊,至于你……还要考察一下。”
我爱不释手,却故意耸耸肩。
黄锦立哈哈大笑,打了个响指,变出一枝深红色玫瑰。花是独枝,长长的茎,顶着小小的玫瑰,优雅惊艳。
他绅士般躬了躬腰,递给了我,抬头迷人一笑。
“现在呢?”
我从他手上接过玫瑰,拿花枝轻轻敲了他一记:“给你加分。”
黄锦立跟随我进来,把我家当作自己家一样,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一点都不顾忌客人的身份。还往我卧室探探头。
“你亲手给我做的巧克力呢?
“没其他男人过来吧。”
我赏了他一记大白眼。
想起来巧克力还在冷冻室。视频上说只要十五分钟就好,但现在差不多快一小时了。
我还是佯装镇定,开启影后模式,对着黄锦立微笑:“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即将出现在你面前。嗯,只有懂美食的人才吃得出它的珍贵。”
黄锦立笑得整个人快歪倒在沙发上了,一脸“你在胡说八道”的笑意。
“我怎么这么担心你的手艺呢,像在故意虚张声势。”
商人要不要这么精?!
我挤出微笑:“离反悔还有三秒钟。”
黄锦立立刻喊“零”,眼神款款:“对你,我从不反悔。”
把我撩得不行。
我走向冰箱,心中不停祈祷:一定要好吃。
取出白色托盘一看,巧克力已凝固成型。一个个丰满的唇形巧克力,上面布着白霜。品相看上去不错,就不知味道如何了。
我深吸一口气,千万要好吃。
微微牌巧克力,争气争气。
黄锦立见我真端出一盘巧克力,眼中划过一抹惊讶:“真的做了?”
“当然。”
我骄傲。
黄锦立有点不相信我会亲自做巧克力一样,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拈了一块黑色的,放到嘴里尝了尝。他眯着眼,像在品味。我看着他的姿势,不由得有点入迷。原来喜欢的人吃着自己做的东西,是这样一种感觉。又期待又甜蜜,又担心他觉得不好吃。
巧克力味道从唇间散发出来,他长长的黑睫毛,轻轻眨着,手指从唇角擦过一点点巧克力渍:“冰的,很好吃。”
他的眼睛、嗓音,也像巧克力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我身边。
“全世界最好吃,因为我只想吃你做的。”
整颗心像融化进牛奶一样。
“不过,”黄锦立有点困惑,捏着巧克力看了又看,“为什么别人的烈火红唇都是红的,你的却是黑的?”
“我的当然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绝对不承认是自己没照着视频做。
“好,好。巧克力不一定是独一无二,但做这份巧克力的女人,一定是全世界独一无二。”
黄锦立看穿了我的小把戏,闷笑。
我和黄锦立度过了一个最快乐的下午。我俩窝在我的别墅里,聊着以前的糗事,笑笑闹闹。他脱了半正式西服外套,赤着脚走在羊毛地毯上,我的头发也散成一片,反而更加随意。我依靠着他的肩膀,跟他一起看着电影。光影在我们脸上明明灭灭,而屏幕外面我和他静静守在一个小世界里。
黄锦立靠着我睡着了,褪去了平日的成熟,他的神情是那么天真,看上去像个稚嫩的、从没长大过的孩子。我柔情蜜意地看着他,不想叫醒他。只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他的外套从扶手上掉落在地,我伸手去捡。
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半截巧克力。
格纹包装纸,一看就知道费了心思。包装纸只拆了一半,小小角落处有个落款:林弦。
我看了看黄锦立。
他还在沉睡之中,带着愉悦。不知道睡梦之中,到底梦见了谁。外面的夜是一片深沉的大海,而大海波涛诡谲,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