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的金箭射中我的心房，
它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尝到了这第一次爱情的滋味，
落进了痛苦却又甜蜜的情网。
——〔意大利〕彼特拉克
要回家的话，时间就不够了。
池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带着王峻峻来到梁记粉面店。
学校附近的店中午依旧有早点。
下雨天，光线不好，很多店内黑洞洞的，门外支着一个蓝、红、白条纹相间的塑料棚子，雨水往下滴。
等棚子蓄满了一定的水，店家拿出一根竹篙，朝凹陷处一捅，“哗啦”一声，像一大桶水泼了下来。
“一碗桂林米粉，一碗擀面。
“米粉加牛杂，擀面要牛肉。
“我的米粉不要香菜，不要蒜，加葱，微辣，加点咸萝卜，你家咸萝卜不错。”
老梁抬头一看。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跨进店门，前面的那个贵气逼人，身高腿长，气度不凡。
他领着身后的小胖墩，老练地道：“给他多加点面。”
老梁一笑，还挺细心。
池澈找了张桌子，漫不经心歪着头，黑眸中透着些不羁，大长腿往地上一放，膝盖处被雨水浸湿成两个大圈。
池澈不理会，径自从筷子筒取出一双掰开，刮了刮上面的毛刺。
王峻峻拖了拖凳子，四处打量了一下。
屋内一个大木板，铺着黄色热干面原面，一卷卷的原面被散开，冒着腾腾白气。原来热干面是这样做的。
王峻峻凑近，胖乎乎的脸上有点兴奋：“池哥，你是怎么发现这家的？”
池哥挑剔又洁癖，鲜少吃街边店。
池澈懒懒地睨了王峻峻一眼。
谁带他来的当然不能说，他可不想别的男生也缠着蔚观雪带他们来，必须杜绝这种可能性。
“学校旁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会不知道？”池澈吊起眼梢，抬着下颌，气势稍稍嚣张。
这种自恋自信的样子却令王峻峻莫名膜拜。
池哥就是他心中的神。
“那是，池哥想收购哪家店，不是一句话的事？”池澈家里搞房地产，在全国到处修建楼盘，工程都五期了，别墅住不完。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池澈轻蔑地看了一眼。
“现在钱都是我爸的，我能收购什么。”
马屁拍到马腿上，王峻峻脑袋一缩，干笑，池哥这瞬息万变的性子比六月天还难琢磨，不知道以后哪个小姑娘能哄好他。
“不过，将来肯定要比我爸强。”池澈推了把湿漉漉的头发，眼睛黑得发亮。
他心里的抱负不曾宣之于众。
父亲是创业一代，是表率，但他池澈没想过坐享其成。男人要有钱有理想有地位才行，得自己干出一番事业，不然怎么让心爱的女人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哟，这么有志气。”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梁直接帮他们端了过来。粉面里还加了炖熟了的海带、熬了很久的红汤。一进内屋，他就听到少年说出这番话。
换个人，老梁可能觉得对方太狂妄了，偏这少年眉眼伶俐，气质卓尔不凡，莫名令他有几分信服。
池澈才不顾老梁年纪是不是比他大，意气风发地挥舞着筷子：“学习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超越我们的前辈！创造更富裕更文明的社会。”
不得了，这口气。怎么感觉自己这个前浪就要被后浪推上沙滩了，老梁失笑，心底却赞赏着这孩子真不一般。
好像是上次那个小姑娘带过来的吧，老梁一想。听说那小姑娘是校花，成绩又好。两人还挺配。他怎么关心起这事了？老梁摇摇头，笑道：“加汤加料跟我说，免费给你们加。”
那边王峻峻早已埋头吃得汁水四溅，腮帮子里塞着粉，止不住称赞：“好吃好吃！这面，真不是盖的。”
擀面又劲道又有弹性，放足了味，太过瘾了。
池澈骄傲地抬了抬眉，比自己被夸还高兴。
他的小同桌带他来的店哪儿会有错！必定手艺一绝。
两人在冷雨中骑了很久的车，又冷又饿，这会儿吃得虎虎生风。
老梁满足地看着这俩孩子。
下午一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上课。
蔚观雪放好伞，回到座位，池澈老早就待在里面了。
她一瞟，他的衣服怎么都是湿的，还这么多黑泥水？头发也被雨淋过，这样会病的。
“你要不要……”
“你的笔找到了。”
两人同时开口，没料到对方也有话说，一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蔚观雪看了池澈两秒，轻轻一笑：“你先说好了。”
被温温柔柔的眼睛凝视着，池澈高傲的脸上多了抹羞涩，微微别过脸，手往课桌上伸了伸：“你的笔找到了。”
前座的朱芸芸手一抖，本子被笔尖划破了。
她的背僵硬极了，突然害怕得发抖。
一支粉色兔子笔被拿出来，放在了蔚观雪桌子上。
“我玩过后，随手放在课桌里了，忘记了，刚发现。”
后桌的王峻峻刚要开口说，这可是池哥冒着大风大雨骑了那么远的路买的，结果被池澈一个眼色扫回去。
王峻峻摸摸头，想了想，收回身子。
其他事开玩笑没关系，这事以池哥的性子肯定不让说。唉，算了。
前座的朱芸芸慌作一团，看不到两人的表情，更是万分紧张。
蔚观雪像听到了，又像没有听到，盯着桌前的笔。
可爱的兔子耳朵，粉嫩的三瓣嘴。
当初也只是觉得可爱就买了，并不贵，才两块钱。掉了就掉了，换成普通的中性笔考试也没有问题。可没想到的是……
这支笔是崭新的，她看得出来，不用扭开笔芯就知道里边还是满的。
她再次望向池澈。
窗外乌云密布，雨又下得细密，闪电不时划破天际，梧桐叶子战栗发抖。
少年的黑发湿了不少，高傲的眉眼那么嚣张，拥有着所有人羡慕不已的鲜明个性。
那样的风华，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蔚观雪的嘴唇动了动，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低下头，快速从书包里掏出包纸巾，然后将印有紫色小熊的纸巾摊开，细心地贴在池澈膝盖上吸雨水。
“不要生病了。不然我还要陪你去校医院吊水。”她声音轻柔地道。
池澈“扑哧”一笑：“那就只有你扶着我去了。”说不定他还可以靠在蔚观雪肩上睡觉，想想还不赖。
纸巾已经吸了不少雨水，湿了一张又一张。
“我自己来就好了，大老爷们儿的。
“明天周五你要去外省参加全国英语竞赛是吧？
“找着笔，可以放心了。”
半晌，漂亮的黑发动了动，蔚观雪垂眸，小声道：“池澈，你怎么这么好呀？”
池澈心一动，这句话好耳熟。
蔚观雪收伞，甩了两下，挂到洗手间。残留的雨水还在滴。
她一怔，不知道淋了雨的池澈现在有没有到家好好驱寒。
那支兔子笔已被装进笔袋了。
“回来了？”
蔚听松在客厅的沙发上办公，一边盯着交易曲线图，一边朝妹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半眯着眼，今天戴了一副金框眼镜。
别人戴这种很斯文，蔚听松戴起来却愈显神秘而禁欲，冷冷一瞥时，令人想到文质彬彬表面下的狂野。
“嗯，回来了。”蔚观雪应了一声，“今晚我们吃什么？要不要点外卖？”
这段时间家里没人，有时她作业多，忙不过来，点外卖的次数还挺多。
蔚观雪边卸书包，边进客厅，眼睛一瞟，书包肩带还挎在手臂上，人就已经微微顿住了。
茶几上放满了大牌礼盒，是国际时装周上才会出现的品牌，还有一排国外精品店纸袋，都是护肤品、化妆品以及男士保健品。
“这……”
她只在小红书上看到过这些东西的照片。
“助理挑的。”蔚听松淡淡道，从笔记本上抬起眼睛，修长的双腿交叠了一下，“据说你们女孩子喜欢。”
他让助理陪他挑一些时下小女生喜欢的礼物。女助理挑了一堆品牌，如数家珍，限量款、经典款、最新款。店内其他女性和海外买手、海外代购也买了不少，却频频投来羡慕的目光。店员表示以后会定期送目录名册上门，女助理面露得意。他感觉她们好像误会了什么，但只要妹妹喜欢就够了。
“哥，你知不知道你比霸道总裁还厉害？”
蔚观雪呆了两秒，还是有点开心的，随手拆了个系着白色山茶花的礼盒，一对耳环躺在里面，很精致。女生天生就会被首饰吸引，蔚观雪看了看，好美。她望着哥哥，亲昵地扑过去：“我要不是你亲妹，才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哥哥让给别的女人。”
蔚听松神情波动不大，嘴角却噙起笑。
蔚家男人对自家女人都很护短，能宠则宠，宠坏了他们养。
“哥哥是不是对你最好的人？”蔚听松继续处理公务，随口问。
蔚观雪正坐在沙发上拆礼物，突然被问，手上动作微微一缓，不自觉停了两秒。
一股视线立刻向她投来。
蔚听松拥有精英创业者的天赋、智商、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他敏锐觉察到了她的迟疑，但视线随即垂下，假装不知情，修长的手指敲着键盘：“最近游戏玩得顺利吗？”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妹妹朋友圈那张截图。
他玩狼人杀从没失过手。
“当然是哥哥了。”蔚观雪心虚，手上拆礼品绸带的动作加快，语速也变快了，“哥哥对我最好了！”
她心里有点慌，好担心哥哥看出些什么。
“明天要去外地参加全国英语考试。”礼物太多，她拆不完，重新拾起书包，“作业没做，行李也没有收拾。”她看向蔚听松，“哥，我先去书房做作业。礼物……我比赛完了回来再拆。”
蔚听松貌似无异，点点头。
等妹妹进了房间，他才抬起黑眸，望了一眼茶几上的奢侈品，再看看书房房门。
有情况。
蔚观雪拧开台灯，摊开作业本，从笔袋拿出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刚才在瞎紧张什么呀？她捶捶自己的脑袋，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吗做贼心虚似的？
可是，被哥哥那样一问，一瞬间，她的心跳真的好快。
目光无意中瞥见手中的兔子笔，她忍不住摩挲起兔子耳朵，顿了顿，想起池澈平时就爱抢过去这样摸，怎么自己竟模仿起他了？
池澈还喜欢一边捏兔子脸，一边瞟她，说她跟兔子很像，真是又皮又坏。
蔚观雪的脸上浮起一阵热气。
对了，他很宝贝他的鞋，都是限量款，其他男生不小心蹭了踩了，绝对会遭殃，可是她的笔把他的鞋子弄脏，他却只是憋着火还替自己搬书。
还有今天中午，王峻峻被池澈止住的话语，他们身上的种种蛛丝马迹……
她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用纸巾帮池澈吸膝盖上的雨水时，她用余光瞥见他鞋上斑斑点点，溅的都是污水。他那么宝贝他的鞋，花这么大的代价买两块钱的兔子笔值得吗？
茶几上那些奢侈品很昂贵很漂亮，很能满足人的虚荣心，可被哥哥随口一问，她脑海中马上浮现的却是兔子笔。
因为有人宝贝它，所以成了无价之宝。
明明该做最后的竞赛复习，可她的手指还是禁不住打开《众神圣耀》。
池澈的头像是灰色的。
她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点开输入界面，留下消息。
小仙女只喝露水：“一个原本很傲很傲的人，却对你格外细心，是为什么？”
刚一发送，她就扔开手机捧住了脸，心脏狂跳。天！她干了什么？
她重新摸出手机想撤回，却发现游戏里根本没有撤回功能。
蔚观雪倒在床上，又羞又无措，用英语书蒙住脸，小腿在半空中踢了踢。
李姨熬着姜汤。
池澈待在一楼客厅，才闻见味，就捏着鼻子躲在沙发上：“不喝不喝。”
刚冲完热水澡，吸水毛巾柔软地挂在他头上。他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围着浴巾，白浴巾在腰胯间露出一条缝。
李姨这把岁数也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
池少爷打小就长得俊，小时候精致得像个洋娃娃，长大了，性子野了，脾气也嚣张了，艳丽的五官却没变。
黑发间含着水汽，池澈懒懒地拿过一个抱枕，松松地垫在头下，修长的颈部到白皙的肩胛，线条十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