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还在飞翔时，
我们无法前去追寻，
凝眸看她已是莫大的光荣。
——〔意大利〕米开朗基罗
五月中旬，有点热了。
池澈骑着自行车。
前方不远，双马尾荡啊荡，梳在漂亮的后脑勺后。
蔚观雪跟金蕾捧了两个热乎乎的小包子，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她的眼睫异常精致，脸有巴掌那么小。
“这儿沾了点。”少女抽出一张纸巾，轻柔地擦了擦金蕾的嘴角。
纸巾上还印着紫色小熊。
池澈故意按车铃，炫技般跟她们擦身而过。
蔚观雪小声惊呼。
池澈唇角翘起，脚踩得更快。这车是他父亲派人去香港提的货，不知道有没有衬出他的帅气。
自行车带起风。
少女洁白的腿从白裙子下方露出，花骨朵一样清新，撞进他眼角的余光。
“砰——”
王峻峻的自行车被池澈撞上了，幸好他敦实，稳稳压住车身。
“怎么了，池哥？”
骑在前面的王峻峻一脸蒙，这么一条又平又宽又顺的道还能撞上？是他干了啥，池哥要惩罚他吧？
车头差点被撞歪。
“闭嘴。”池澈大佬脸红耳热，长腿一撑，溜得不见身影，剩下摸不着头脑的王峻峻。
第二节课课间，池澈被叫到教务处。各班老师和他都熟，捧着泡了胖大海的茶杯，瞧着这个数学宠儿到来。
“怎么了？”
“语文八十分。”
老师们也很八卦。
二班语文老师孙莉莉的办公桌在最里面。她教了三年语文，资历不算深，但经验也不少，对付差生也有法子，可……
她翻着试卷，用余光瞥瞥池澈。
高挑的少年，姿势轻松，站在办公桌旁，下巴微昂。
一看性子就很傲。
满试卷的红叉，孙莉莉摇摇头，尽管是她自己动手批的。
是不是男孩子数理化成绩好，语文都不行啊？
池澈心烦。
又要被他爸念叨了，他跟语文好像天生有仇。真搞不懂什么阅读理解，好好一篇文章，偏要让人去揣摩作者的深层含义，都是中国人，何苦为难中国人？
孙莉莉开始教育：“数学满分，语文怎么回事，作文十几分？”
“大概因为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池澈随口一说。
教务处老师嘴里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这小子！
孙莉莉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但还是要拿出做老师的架子。
上次校领导特地见了池卫国。那天她也在场，池父没有商人的市侩气，倒有股军人的干练爽朗，看着就让人有好感，后来她才知道他是退伍军官。
那么硬朗的男人，生的儿子怎么这么娇？
她也给他开过课后小灶，请过语文家教。
她想了想：“先拿着试卷回教室。我跟你的班主任商量一下，换个语文好的同学坐你旁边，你看看人家怎么学。”
回到教室。
一男生差点踩了他的鞋。
“眼睛看不看路？”池澈一肚子闷火。
“你真是！”那男生摇头。
朱芸芸皱了皱眉，池澈最宝贝他的鞋。
她坐在池澈前座，听他的兄弟们侃过，哪儿有鞋哪儿就有池澈，池哥到哪里就记得买鞋。
男生好像天生爱鞋、爱车。
朱芸芸瞟了瞟池澈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王峻峻、李子枫一屁股围在池澈身边，大咧咧调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池哥再买双就是了，不要跟他计较。”
池澈火大：“啰唆。”
老大面色有异。
两人对视一眼，收敛起来。
“不会是语文老师要找你爸告状吧？”
“虽然这次月考很重要，但就算没考好，也不至于考不上重点大学吧？”
池澈更加心烦。
朱芸芸的坐姿跟上课时一样，手压着课本，眼睛扫着书，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没有一丁点往心里去。
“孙莉莉要给我换个同桌，说要找个语文好的。”
朱芸芸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还不好？池哥的破语文说不定就能被抢救一下了。”王峻峻、李子枫面露喜色。
高傲的少年，手搭上现任男同桌的背。
“烦，肯定要给我调个女的，老子不喜欢女的。”
王峻峻、李子枫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我就喜欢男的，比如老余。”池澈斜瞅了自己的同桌一眼，漂亮的下颌线露了出来，老余抖了抖，脸渐渐红了，“总给我带水、跑腿。”
王峻峻、李子枫顿了半晌：“池哥就是天才。大脑回路都跟我们不一样。”
书看了五分钟，还停留在那一页，朱芸芸偷偷抿嘴。
周四下午第三节课，班主任开班会。
讲完班上几件大事，张力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架，目光从黑框眼镜后射向全班：“下面，换座位。”
班上一静。
“程亮，调到楚中榆旁边。”
被点名的程亮有点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换座位。
“李涛，洪颖旁边。”
满脸藏不住窃喜的李涛，还没等到老师的行动指令就已开始欢快地收拾东西。他跟现在这同桌相看两厌。解脱！
换座位就像换了一个新世界。
几家欢乐几家愁。
已经调了两对。
朱芸芸低着头，一一听着名单，捏了捏自己手指，如果是自己跟池澈同桌的话……
“蔚观雪——”
班上再次一静，接着议论纷纷。
“蔚观雪也要换？”
蔚观雪坐得笔直。
金蕾脸色很不好，她不愿意蔚观雪调到别处，手指勾着蔚观雪的手指。蔚观雪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池澈旁边。”
班上不知怎么炸了一下，看热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穿梭。
“张魔头好懂。”
“再也不说张魔头是魔头了！”
蔚观雪半垂着眸，胳膊微微发颤。
王峻峻闷笑，从后面猛踢池澈凳子：“池哥池哥，你的初吻杀手要跟你坐一块儿了。”
李子枫补刀：“池哥要以牙还牙，以嘴还嘴。”
池澈的身子垮在墙壁上：“滚。”
耳根有点红。
班会散会。
李涛、程亮换了新座位。蔚观雪迟迟没动。
金蕾的下巴抵在蔚观雪的胳膊上，手环上她的纤腰。
“不想你走。”满眼的依依不舍。
换谁不好，干吗换她的蔚观雪。她真不开心。
蔚观雪顺了顺她的背：“没关系，上学放学，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走。”
“嗯。”金蕾又腻又不舍地搂了她一会儿。
蔚观雪将课本抱在臂弯里。
池澈的前同桌已经搬走了。留下一个空桌子。池澈坐在一组，靠窗户的位置。
窗外走廊栏杆上靠着一排人，大家搬出凳子当课桌做作业，只剩下几个在教室里走动，三三两两聊着天。校园里响起广播，天色有点暖。
池澈没走。前座坐着一个人。
教室空荡荡。
池澈单手支着下巴，半张脸遥望窗外。
值日生在打扫教室，也不怕被灰呛。
蔚观雪的目光游移了一会儿，抱着书走到一组。
池澈的后脑勺像长了眼睛，见她过来，刻意挑挑眉，又扭头看窗外，半张脸被夕阳照出艳色。
一大堆书还有水杯，有点沉。
她的手臂一颤。
“啪”，一本书砸在了池澈的鞋上。
池澈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凳子被拖得一响！
蔚观雪心惊胆战，往后退了一小步，咬着唇，眼睫颤颤。全班都知道鞋是池哥的“老婆”，擦到都心疼。
池澈站在那儿，抬着下巴，不耐烦地看了书一眼。
“这么重，不会叫人搬啊！”
还没反应过来，蔚观雪发现自己手中一空，怀中的书已被抢过去。
“女生就是麻烦。”
蔚观雪瞟了瞟对方手中厚厚一摞书，抿抿唇，浅笑。
正要道谢，一支夹在书中的笔倏然滚了出来。
兔子笔转了几个圈。
直线下坠。
又砸在池澈的鞋上！
这一次，直接在白鞋面上戳出一个中性笔黑点。
蔚观雪的心一紧，赶紧抬头看他的神情。
高傲的少年定定盯着自己被弄上污点的鞋，一脸想要掐死始作俑者的样子。
“我可以帮你洗。”
池澈斜睨她的脸，半晌，冷声一哼，人却弯下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笔。
粉粉的兔子头，软软的三瓣嘴，两只乖乖的兔耳朵。
他下意识地觉得跟某人很像。
他的视线往上，停在蔚观雪洁白小巧的耳朵上，那对耳朵像雨后枝头的茉莉花。
池澈不知是怎么想的，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兔子笔的耳朵，硬是将那耳朵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
蔚观雪莫名有点脸红。
耳根发烫。
池澈掐着兔子头，丢给蔚观雪。
“又欠我一次，偷吻狂魔。”
高挑少年嫌弃完，单手拎起衣服，往肩上一搭离开教室。
周五，第三、四节课取消了。
学校组织统一打疫苗，白大褂医生取出注射器，让学生从讲台两边排队上来，男生在左边，女生在右边。
不用上课，大家一阵轻松，但是看看尖锐的针头，又一阵肉疼，纷纷龇牙。
“疼不疼？”有人问打完的人。
“还好。”
“疼死我了。”
“到底是痛，还是不痛？”
“两眼一闭，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滚，老子才十七！”
没过一会儿，男生之间交头接耳，目光不断地往台上的女生身上瞟。
“快看快看，轮到洪颖了。”
“胳膊挺白。”
王峻峻、李子枫、池澈三人排在左边队伍。
王峻峻伸长脖子往讲台上看，只看到一群糙老爷们儿的壮实身影，看不到香香的女生。
“早知道就不这么早上来了，什么都看不到！”
李子枫挤对他：“你就这点出息，瞧瞧人家池哥。”
王峻峻一看，愣了。
女孩们单手捂着脸露出眼睛，羞涩又难以抑制地盯着池澈，止不住激动。
不少男生也在偷瞄。
黑发少年，肩直，腿长，高高站在他前面，一脸不耐烦，等着打疫苗。
前面的人一个个上台，有女生衣服不合适，羞怯地脱了外衣，被一阵调笑。蔚观雪轻轻呼了口气，幸好她的袖子比较好挽。
金蕾拉了拉蔚观雪，兴奋地小声道：“快快，看池澈。”
她们站在右边，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男生的队伍。
前方后方的女生，也直直瞅着对面，红着脸快要尖叫出来。
蔚观雪顺着方向望去。
池澈下巴斜抬，手臂懒散地搭在男生肩上，上身脱得只剩一件黑色t恤。
黑色t恤非常紧，露出他精致的锁骨。他手指修长，脖颈修长。
额前搭着黑发，黑眸懒散。
t恤下摆不经意被撩起了一些，隐隐露出波浪般的腹肌线，让人垂涎欲滴。
可惜，只露了一秒。
女生叽叽喳喳讨论开了，队形都乱了。
“好帅啊。”
“你们好猥琐。”
池澈不自知，依旧歪着头，跟男生说话。
蔚观雪的心跳快了一拍。
对方斜着身体，手指不经意地带起下摆，露出腹肌那一幕在她脑海里回放。
腹肌是蜜色的。
神情懒散傲慢，拒人千里。
她好像也被这气氛感染了。
“好帅好帅。”金蕾目不转睛，抓着蔚观雪的胳膊，“啊，刚刚衣摆那一撩，迷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