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直到看见那随意坐在栏杆上开怀畅饮的少年侧影,被他那莫可逼视的容光所慑,这些人立刻恍然。

——原来是齐王世子!

说到齐王世子晏危楼,京中百姓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雍立国八百年,独占神州浩土一十三州,这每一寸土地都是前人一刀一枪从前朝皇室手中夺取的。

立国后,为封赏开国功臣,太祖以三州之地分封七位诸侯。

直至如今,传承三代后,这些异姓诸侯或因罪夺爵,或意外绝祀,至今只余三户,齐王正是其中之一,也是势力最强的一位,坐拥半州十一城。

为表忠心,现任齐王继位不久,便遣送年仅六岁的世子晏危楼入盛京随诸皇子读书,到如今已有十个年头了。

齐王如此识趣,皇帝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对晏危楼这个便宜侄子甚是宠溺,一应要求无有不许。

而这位世子也是个怪人。不通诗文,不好武道,生平只爱美酒美食,成日里以纨绔子弟自居,却也没见他做出那等花天酒地、伤天害理之事。相反,倒是不时有些急公好义、打抱不平之举。

他身份特殊,背后有皇帝撑腰,为人又平易近人、豪爽大方,因此,除了极少数与他不对付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笑脸恭迎。

这时见楼下不少百姓惊讶看来,他还笑呵呵地探头张望了一番,迎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晏危楼也不恼,反而扬起唇角,笑容灿烂毫无阴霾,那稍显锋利的脸部轮廓也柔和几分。

奇异的曲乐声幽幽然响起,各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华丽的车驾自朱雀大街上驶过,套着鬼神面具的祭者站在车架上舞剑如风,诡异的祭服随着他的动作一同飘荡。

阵阵铃铛声在车架四角响起,引得无数人目光随之一起移动。

这诡异庄重的气氛里,少年微仰头,深深地,深深地呼吸。冰凉的晚风含着醺人酒香一瞬间涌入鼻息之间,他的神情有种莫名的沉醉。

空中忽有风声响起,晏危楼睁开眼睛,深黑一片的瞳仁中幽光一闪。他自然而然伸出手。

一只精致的银色酒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似乎巧之又巧落在了晏危楼手中,小巧的壶耳穿过他的手指,还轻轻晃荡了两下。

顺着酒壶抛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绛紫色长衫的少年出现在他视线里,腰悬锦玉,脚蹬软靴,手上还装模作样摇着一把锦绣美人扇,一副标准的贵公子打扮。唯一可惜之处便是容貌稍逊,气质平平。

薛寒山笑嘻嘻凑过来,目光好奇地在晏危楼身上转了一圈:“我说世子殿下,您前两天不还嫌这祭元典太过吵闹简直无聊透顶吗?怎么今日又突然跑去当了这劳什子开场的祭者?”

盛京城权贵子弟虽多,却也各成一派。在场一众少年中,安国公府小公爷薛寒山算是和晏危楼关系最好的一个,自诩对这位齐王世子还算了解。这就是一个心思简单,只好享乐,最厌麻烦的人。

只是偏偏今日这人却有些看不透了……薛寒山强行按压下心中的怪异感。

“是吗?”晏危楼双眉舒展,露出惬意神情,“……那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要知道……”他面向长街双臂微张,一副沉醉至极的姿态,侧脸映照在星光中,似乎将漫天星辰揽入了怀中,“如此热闹又富有烟火气息的画面,当然是亲身参与其中更令人心旷神怡啊。”

“……”薛寒山顿了顿,“世子你认真的?”

“那是自然。有哪里不对吗?”

薛寒山:……我怀疑你被调包了但我没有证据。

他甩走脑袋里不靠谱的猜测,连忙摇头:“当然没有,世子殿下您开心就好。”

晏危楼看了一眼他脸上言不由衷的表情,收回了目光,也懒得解释。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的确与以往有些不同,但此时的他的确前所未有地愉悦。不妨暂时放纵一下这份心情吧!倘若不是顾及如今的身份和人设,更夸张的事情他都能做出来呢。

想到这里,晏危楼唇角上扬,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指尖的触感细腻温热,透着活泼泼的生气。晏危楼笑意不减,只是那双一向明澈透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幽幽的黑。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一切已然改变。现在这具年轻的皮囊里,入住的却是一缕来自二十多年后的幽魂。

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动,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淌,醇醇酒香顺着他的呼吸进入肺腑……与前世那副由骨头架子和虚幻元神拼凑起来的身躯完全不同。这无与伦比的鲜活滋味,真是让人沉醉啊!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次破坏。

……

“对了,差点忘了!世子殿下,”两人漫无边际聊了一会儿,薛寒山突然一拍手掌,叫了一声,“之前来的路上我看到了方大小姐,看她去的方向应该是‘一线牵’。”

“有缘千里一线牵,据说只要去过那里的人,姻缘都会受到神明祝福。”说到这里,他挤眉弄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方大小姐可真是有心了,世子殿下好福气。”

“……”晏危楼默默移开眼,有点嫌弃。

啧,本来就长得一般,现在就更伤眼了。

“待我探听探听方大小姐的行踪,世子殿下你就能顺理成章来一场偶遇……”完全没感觉出这份嫌弃的薛寒山,自充狗头军师积极献策。

“不用了——”

“当然有用。之前殿下不是还对这个未婚妻有些好奇吗?这一点就是世子殿下你做得不够了,总不能因为从小缔结了婚约就以为一切十拿九稳了。”薛寒山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怂恿着,“毕竟方大小姐可是很受欢迎的,不早点主动出击,小心被其他人抢走。我听说三皇子就……”

“停!”晏危楼抬起一只手掌,止住了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保持微笑,“一切我都清楚了。”

尽管灵魂受劫火炙烤多年,许多前世记忆早已模糊,但至少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清楚。

“太好了,世子殿下你可算是开窍了!”晏危楼话音落下,薛寒山当即表现得比他本人还要激动,摩拳擦掌义愤填膺,“要不要我再传授你一些经验?一定不能让三皇子得逞!想当年我就是吃了他的亏……哎,世子殿下你别走啊!等等我!”

还未等他说完,眼前一道影子一闪而逝,晏危楼已经轻飘飘从栏杆上跳下去,身形转瞬间消失在人群里,任薛寒山怎么也找不到。

……废话,再不走恐怕就要被迫倾听#某舔狗疯狂倒贴追求女神不成惨遭横刀夺爱的辛酸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