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 完结+番外_1(2 / 2)

蜷曲在木床上的男孩,眼睑颤动,他像似即将醒来,却又沉沉入睡,他在做梦。纲首(船长)室的烛火昏黄,陈端礼坐在书案前,一手支住额头,案上一张海图铺开,航线的针路与备注的字迹都已漫漶,在不足的照明下,越发显得神秘。海图记载的番国夷岛,在大部分世人看来本也是虚幻缥缈的地方。

男孩在睡梦中发出不安的呢语,他似乎在做噩梦。陈端礼起身,上身没入昏暗之中,腰际的番金腰带闪闪发光,烛光映在纹饰繁复的袍身上,他模样看得不真切,但能辨认出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陈端礼走到木床旁,他伸出戴着三枚金戒指的大手,去触摸男孩的额头,寒意的秋夜,男孩额上的发却是湿漉漉。

“郁儿,别怕别怕,爹在这里……”陈端礼背对着光,轻拍孩子的肩,低声安抚。数日前,这孩子不慎落海,幸得无事,但因受惊吓,几乎夜夜发梦。

睡梦中的陈郁,听到父亲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烛火下幽幽泛光的眸子,漂亮的如同明玑,如同陈纲首指上,那枚镶嵌着宝石的金戒。

“爹,外面有人在唱歌。”小陈郁的声音柔和,他是个七岁的孩童。

陈端礼知道并无歌声,而孩子还处于半梦半醒间,他温语:“没有歌声,那是孩儿梦中所梦。”

陈郁把头偏了偏,望向木窗外的海域,月色溟濛,他像在搜寻着什么,随后,稚气的哼唱声传出,那是一个古老的调子,悠长而哀伤。

“郁儿从哪里学来这支曲子?”

“爹,是鱼人,他们都在唱……”

梦里,同样薄雾弥漫,许多鲛人在礁石上唱着哀歌,她们身旁,无数的小船正沿着海浪浮荡,绵延数里。每一艘船上,都高悬一盏灯,映出船上人的样貌,大多是些穿戴甲胄的男子,他们苍白的脸静穆而庄重,手执兵器,无喜无悲,无怒无怨。伴随着空灵的歌声,小船无声无息行进,朝着相同方向,越过一处海崖。

陈端礼搭在儿子背上的手骤然一顿,他知道这曲子是鲛人的哀歌,他抬起脸,眼睛幽深如渊,他沉语:“是不是又去听水手们讲鬼怪故事,都是些骗小孩儿的话,海里没有鱼人。”

听着父亲的话,陈郁点点头,很是乖巧,他像似想起了什么,张开紧握的手,掌心是一只铜制的小兽——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物品,他抬头看向父亲,微微地笑了。

“睡吧。”陈端礼摸摸孩子柔软的发,为他拉好被子。

海船摇晃,纲首室的床衔接船壁,能减少颠簸,对睡在草席上,在风浪中被摇得翻来覆去的水手而言,那是何等平稳、安逸的休眠之所。

小陈郁阖上眼睛,为了不再继续先前诡异的梦,他揣着小铜兽,用心去想他的母亲:她乌黑的发上戴着金叶花冠,身穿锦绮长袍,周身总是弥漫香气,她是如此温柔,会拍着他的背,轻轻哼唱番人的歌谣。

伴随优美的夜曲,海风拂过岸边的高脚屋,无忧花纷落,月光似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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