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如此糊涂?!”
徐氏压着嗓音斥道:“你从小就没让我操过心,我也只当你是个明白的,没想到你如今竟敢做出这样的事!”侍棋最开始跌跌撞撞找过来的时候,说是妙仪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姬朝宗。
她那会心里是高兴的。
能跟姬家扯上关系,对他们一家子而言都是天大的福分,又听说姬家的护卫就在寺中,她自然想快些找上人,把妙仪这个功劳给占了,免得东院那小丫头又翻上天。
可侍棋却拉着她不肯让她去,问她原因也只是支支吾吾。
她不傻,知道妙仪对姬朝宗的情意,可女儿家年少时的情意算什么?姬家那样的门楣,哪是如今的顾家能高攀得上的?她不敢想,却不能保证自己的女儿会不会犯了糊涂,怕姬家的人提前发现不认账,只能咬着牙领着人先过去。
眼见暖色烛光下,顾婉苍白的脸。
徐氏也心疼,叹了口气,语气也没先前那么冷淡了,“你原本救了人,姬家自然会感激我们,等我们搭上姬家这条线,日后你想要什么好亲事没有?可你偏偏……”她又气又怨,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姬家那几位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这点心思和手段,真当他们猜不到?便是真的瞒过他们,可姬朝宗呢?你以这样的法子同他在一起,就算日后让你如愿进了姬家,可你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妙仪。”
她握着人的手,叹道:“我跟你父亲是个什么模样,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吗?这世上的东西,什么都能争,唯有这男女之间的情意,无论你怎么争都没用。”
顾婉打小聪慧,心机手段都有,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后果?
可她……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这双放在锦被上的手。她也是挣扎过的,侍棋离开后的那段时间,她看着姬朝宗的睡颜,心里一声声的数着,等着他们的到来。
她也想,就只占顾攸宁一个功劳,让姬朝宗以为是她救了他。
即便不能让人青眼有加,可至少也能让他记着她,或许日后还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可人啊,总是容易心生贪念。
就像她最开始看见他,连靠近都不敢,生怕自己玷污了他,可后来便想离他近些,再近些……她知道,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那她跟姬朝宗便再无可能了。
所以即使想过这个后果,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阿娘……”顾婉低着头,细长的手指一点点蜷起来,她的声音又哑又轻,“我喜欢他。”
徐氏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更加生气了,“你!”
素来听话的顾婉此时却迎着她生气的面容抬起头,红唇紧咬,温婉的面上第一次显出几分坚毅的表情,“阿娘,我不要姬家的恩典,我想让他娶我,我想同他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法子。”
女子轻柔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却带着没有掩饰的坚定。
徐氏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半晌才哑声说道:“姬家什么话都没有,我也不敢贸然去打听他的情况……”后话却又带了一些讥嘲,“反倒是姬朝宗身边那个护卫,走得时候还嘱托我不要声张。”
顾婉一听这话,神色微变,手揪住掌心下的锦被,但也只是一会,她又喃喃道:“姬家肯定会有动静的。”似是想到什么,她突然拉住徐氏的袖子,看着她焦急道:“阿娘,你记得叮嘱底下的人让他们不要乱说。”
徐氏掌了那么多年的家,岂会不知道这些?
看了顾婉半晌,点点头,到底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虽然不满她这次如此莽撞,但还是凑过去,替人掖了被子,嘴里跟着说道:“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我会去处理。”
顾婉点点头,想到一事又不放心,“阿娘,还有顾攸宁……”
“放心。”
徐氏听她说起顾攸宁,却是一点心都没担,嗤笑道:“她如今这幅样子,最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还会更一章。
第8章 人性
晚膳和药很快就被人送了进来,几个丫鬟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布着膳,动作轻缓且有规矩,许是觉得不对劲,顾婉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侍棋不在,轻轻拧了拧眉,问徐氏,“阿娘,侍棋呢?”
徐氏握着帕子的手一顿。
半晌才语气淡淡地说道:“我把她送到谭嬷嬷那边去了。”
谭嬷嬷……
顾婉本就不是很好的气色,听到这话后立时又白了一分,谭嬷嬷是家里的训诫嬷嬷,早些年从宫里出来的主,最知道怎么调.教人,平常家里有什么犯事的丫鬟、婆子全是送到那儿去,且不管在外头是怎么猖狂厉害,到了她那边,全都乖得不行。
知道侍棋今日是受她所累。
顾婉攥着锦被的手收紧,刚想张口替人求情,可看着徐氏冷淡的脸颊,犹豫一番还是住嘴了,低着头喝起粥。
见她并未给人求情,又乖巧的吃完粥喝完药,徐氏先前还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一些,她握着帕子替人擦了下嘴角,然后柔声宽慰道:“睡吧。”
等人点头进了被窝。
大概是真的累了,顾婉闭上眼睛,很快,就有均匀的绵长呼吸从被窝里传出来。
徐氏又坐了一会,这才起身离开。走到外头的时候,天早就黑了,北风呼啸,长廊及院子里的那些灯笼被吹得四处翻动,底下坠着的红缨缠绕在一起,里头的烛火也跟着一道晃动,照出一个半明半暗的景。
翠荷一直侯在外头,见她出来便立刻迎上前,一边替人把斗篷披上,一边把之前她吩咐的事禀全了,“侍棋那丫鬟,奴婢已经让人送到谭嬷嬷那边,不过到底是大姑娘的人,您又没吩咐是个什么处置,谭嬷嬷那边也不好下手。”
徐氏拢着斗篷,淡声,“留着口气,别弄死了就行。”
翠荷心下一凛,知道她今日是真的恼了,如今说出这番话便是要好生惩治人一番……也是,今日大小姐做出这样的事,那丫鬟显然心中也是明白的,偏还不曾规劝,造成如今这番局面,也是她该受这一遭。
“那回头奴婢就吩咐人去传话。”她说完就扶着人朝主院的方向走。
走出院子,徐氏又问,“顾廷抚回来了没?”
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如今说起对方,用得却是最淡漠的语气,翠荷心下感慨却不敢露于面上,低声答道:“先前老爷身边的长随过来传话,说是今日兵部有事,要晚些回来。”
“他能给你传什么话,只怕是传给芝兰坞那个贱人的吧。”眼见翠荷脸色苍白,徐氏扯唇嗤笑,面上嘲讽未掩,却也不再说这个,只道:“让他回来后来我那边一趟,就说我有事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