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帝君便又看向离得最远的凌夜。
他正待问出同样的一句话来,却是陡的察觉到什么,眼里都浮现出明显的喜悦。
顿时态度一改,堪称和颜悦色,说话也不咬文嚼字了,扬声道:“你喝酒了。你喝的什么酒?”
这话一问,江晚楼和重天阙都是面色一怔,紧接着想到什么,方明白酒帝君何出此言。
与凌夜花费许多时间去破解鬼打墙不同,他们两人完全是以硬性手段破了鬼打墙,这才能那么快地就进到这里。
正是因为他们采取了硬性手段,并未去细看那座“泥丸宫”里的东西,便也无从得知那座宫殿里存放的都是什么,更别提有没有酒,有的话,又是什么酒。
除此之外,江晚楼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你喝酒了”——
怕是必须要有喝酒的前提,才能当得酒帝君如此对待。
果不其然,下一刻,凌夜答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喝的是须尽欢。”
酒帝君听了,颔首道:“果然是须尽欢。”
古有诗仙,好剑,好酒,百岁流芳,千古流传。后世人为纪念他,便酿出一种酒,命名为“须尽欢”。
须尽欢此酒,规矩极多,最好当举金樽来饮,乃为最佳的饮酒之道。
然那座假泥丸宫里,储存着须尽欢的是玉做的酒壶,凌夜又没能找到金樽,便只得以玉盏代替。好在想让金玉宝珠认主,只消喝须尽欢便可,用什么器皿是无所谓的,否则她就算找不到金樽,也定要找个金子做的东西来代替。
说起须尽欢,似是辗转着想起了生前之事,酒帝君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恍惚,目光也变得悠远起来。
鲜衣怒马,皆作黄土;金戈铁马,尽化虚无。
百年作枯骨,千载化辛楚。
少顷,这位已作古千百年的帝君徐徐叹道:“莫使金樽空对月……本君多少年没对月饮酒了,真乃一大憾事。”
凌夜闻言不答,只抱着郁欠欠,再领着凌夕和沈千远往后退了些许。
这个时候,凌夕才从凌夜居然真的会救她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小声道:“你不要金玉宝珠了?”
凌夜说:“自然是要的。”
凌夕道:“那你还退?当心被邪尊得手。”
“没事。就算被他拿到手,我也还是能拿回来。”
说话间,凌夜继续退,直直又退出数十丈,方才停下。
此处离酒帝君已经很远了,不仔细看,连酒帝君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看不清。同样的,酒帝君的感慨,也并不很能听得清。
但凌夜还是不以为意。
不仅如此,她还有闲心同凌夕解释道:“金玉宝珠不会近没饮须尽欢的人的身。”
凌夕一愣:“你早就知道这点?你怎么知道的,金满堂告诉你的?”
“金满堂若能知道,他早自己进来拿金玉宝珠了。”凌夜回道,同时也是对郁欠欠说道,“我起初是打着耗时间的主意,才带你在那泥丸宫里一直走。等我喝了酒,喝出那酒是须尽欢,我才明白那酒被放在那里的用意。”
千百年过去,那泥丸宫里的东西,除去轻易不会损坏的器物外,类似酒这种液体,是会在第一时间挥发干净的。
可那壶须尽欢却没挥发。
连味道都没变。
一开始凌夜还由着须尽欢想到不知走到何处去了的金樽,想她领着金满堂一路抄直道走,又谨慎地没留下什么痕迹,短时间内金樽根本不会追上金满堂;继而又想当初金满堂为什么会与少君之位失之交臂,可不就是因为金樽?
那么金樽除了算计金满堂,究竟还用了什么方法,才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稳坐少君之位,直等金满堂东山再起,才把他从少君之位上撸下去?
而那么恰恰好的,须尽欢在手,又有那么一句诗仙的名句,凌夜很自然而然地将须尽欢同金樽联系到一起。
于是她就有了种可以说是直觉的东西。
她直觉这须尽欢的存在,并非表面上的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想,这酒放在这里千年没变,它会不会和金玉宝珠有关?当初虽未听说金樽有拿到金玉宝珠,但倘若他真的没在玉关洞天里得到什么宝物,又如何能稳坐少君之位那么久?
——能让金樽稳坐少君之位的,不是金玉宝珠认他为主,就是等同于金玉宝珠的宝物被他拿到手。
彼时凌夜还没想到那宝物会是什么,如今见到酒帝君,再那句“有酒乎”,她总算知道金樽是靠什么赢过金满堂了。
碍着凌夕和沈千远在,凌夜没细说,但郁欠欠深思片刻,还是大约想明白那壶须尽欢的用意。
当下不由道:“你好聪明啊。”
凌夜“嗯嗯”应道:“你终于发现了。”
郁欠欠说:“我要是也能像你这样聪明,就好了。”
他现在这么个样子,什么都受限。
连脑袋瓜儿也受限,简直要命。
看出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变聪明,凌夜不由宽慰道:“你还小嘛。等你长大了,你也会变得很聪明的。”
郁欠欠说:“我要是长大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凌夜说:“当然。欠欠这么可爱,长大了也一定非常可爱。”
郁欠欠说:“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