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可他们却没想到,暴露自己的恰恰是精细入微的原子排列技术本身!

“只要有一种穷举结果对应上真实的扫描图像,那么它就是赝品。因为十五世纪的画,不可能完美呈现出原子催化堆砌后的排列情况,这就是它们的差异中所具有的那个有价值的比对信息,也是我们在原子尺度上缺失的那个条件。”

也是“耳朵稍微大一点的是哥哥还是弟弟”,这个关键的逻辑。

林水程快速地翻动着手里的打印纸,随后淡淡地说:“事实上,涉及的反应越复杂,越有利于缩小穷举范围。量子计算机十五秒就把结果跑出来了,我录入了a和b的横截面原子信息,量子计算机显示结果,a的原子排列是现有技术无法达到的。而b的排列方式,具有唯一一种可行的人工原子堆砌方式,反应式和催化反应都是完全确定的。为了确保结果的准确性,我反复运算了七次,每次都显示一样的结果。所以我有理由认为,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那一系列的反应密密麻麻地用掉了五十页纸。

林水程放下手中的材料,低声说:“我的报告到这里为止,我为我今天的迟到表示抱歉,并愿意为此承担一切责任。谢谢各位老师与领导,也感谢杨之为老师、许空老师在鉴定过程中给予我的意见和帮助。”

大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杨之为首先站起来鼓掌,其他人也纷纷起立鼓掌,热烈的掌声如同海浪,层层叠叠爆发、冲击开来,让人头晕目眩。

这是真正精彩绝伦、无懈可击的报告。

林水程这次鉴定报告中直接涉及了原子堆砌、ai神经网络算法、量子计算等专业领域,已经不用人说多难,单单他在报告中展现的,已经能够让人窥见他努力背后的巨大冰山。

杨之为低声说:“量子计算机穷举十五秒,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他自己要手动录入现阶段科技水平下所有的催化反应和原子信息,打错一个数字都要全部重来,这是海量的录入筛选和资料侦查。”

杨申说:“他已经是个非常优秀的量子分析师了。化学倒是也没忘。”

禾木雅也起身鼓掌,只有余樊面色灰败地瘫倒在椅子上,久久无法站起来。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林水程用手支撑着桌面,借此努力让自己不要倒下去——连续七天的加班加点,做梦都是两幅画的坚定对比,已经严重摧毁了他的精神。

他在七处的最后三天,总共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全部都是直接趴着睡在量子计算机电脑前。

穷举是唯一可行的路,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噩梦中惊醒,从目眩神摇中睁大带着血丝的眼睛,看见量子计算机一次一次跑出错误结果,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核对一个正负号上可能出现的错误,他依然相信量子计算机可以帮他还原出当时的场景。

人类的行为可以被测算,人类的习惯可以化作数字,即使作弊到微观级别,依然能够留下蛛丝马迹,世间没有任何意外产生,正如同不会有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没有他找不到的解。

在潮水般涌来的眩晕中,林水程又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蝴蝶,它从镜子的迷宫前翩然掠过,而他追逐在后面,成为双刃为足,双刀作翼的法师,他听见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句话,他忘了在哪里听过,也忘了那是谁说的,声音和诡谲的童谣一起响起,拉扯着他眼前的世界。

“小小蝴蝶小小花,快快乐乐来玩耍,一个开在春风里,一个飞在阳光下。两个朋友在一起,两个名字不分家……好听吗?”

“小林啊,更多时候,蝴蝶就是蝴蝶,会飞的那种,不是每一只蝴蝶都会引起风暴。”

他心里说,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意外。

幻觉中的自己跟着蝴蝶一起坠落,那把巨大的、青色的刀刃闪着寒冷的光芒。蝴蝶的翅膀光滑无比,他在倒影中看见了林望的影子,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林等挥舞着木刀神气活现地叫他哥哥,车祸时的漫天火光,看见了码头昏黄带血的落日,看见他从小到大曾经失去过的一切。

他想,这怎么可以?

他要找的就是那只蝴蝶,无论找多久,无论它飞到哪里,他都要把它找出来。

然后杀死它。

刀刃挥出,蝴蝶一分为二,溅了他满脸的血迹。

蝴蝶坠落,他跟着坠落下去,在风里直直地坠落下去,失重感袭来,林水程死命抓住演讲台的一角,但是紧跟着,他感觉自己快要无法控制地散开了。

崩散,毁灭,就像飞出去的一堆原子,在黑暗的宇宙中飘浮。

韩荒首先发现不对劲:“林水程!林水程脸色不对!来人快来人扶着他!”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水程,只能听见眼前人梦一样的呓语:“救救我……”

第30章

林水程只是踉跄了一下,韩荒扶住他后,他很快站稳了,垂下眼睛说:“我没事,谢谢你。”

其他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也都站了起来,杨之为跑得最快,上手就架着林水程一条胳膊,招呼韩荒往外抬:“同学,帮我带他去你们学校医务室,他这个情况是过劳和低血糖。”

学生会干员也赶紧接了一杯温水过来,让林水程。林水程喝了几口之后直接反胃呛住了,有些痛苦地往下蹲去,但是被杨之为拉住了:“别蹲,站着,站一会儿。”

韩荒当机立断,直接蹲下来说:“扶他到我背上来,我直接背他过去,我开车带他!”

他背着林水程一路狂奔。

星大加强了安防排查,所有人的车都没能开进来,但是他的小电瓶车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关键作用,一堆人都跳上了电瓶车后座。韩荒在前面开车,干员在后面谨慎地扶着林水程,偷偷打量了一下车上的人:杨之为,杨申,七处处长肖绝,院长沈追,还有一个禾木雅身边的保镖,以及最后跟着爬上来的警务处副科长董朔夜。

真他x的是个豪华阵容啊!

干员瑟瑟发抖,一路扶着林水程不敢说话。杨申随身带了薄荷糖,先给林水程含着了。到了校医院医生一检查,是过劳和疲惫引起的低血糖,需要卧床休息,最重要的是睡一觉。

校医院给开了两粒护肝药,之后给林水程挂生理盐水和营养液,叮嘱林水程好好睡一觉。

林水程被安置在病房里,形容疲惫,精神也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杨之为进来看他,低声说:“小林。”

林水程也叫他:“老师。”

“你做完了报告,我看到了,很漂亮。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大人的事情有大人做,你们小孩子不要掺和。”杨之为说,“我还赶行程,过来看你一眼,先走了。”

林水程点了点头。

即使他已经研一了,杨之为仍然保留着叫他“孩子”的习惯。

他知道杨之为指的是院系里的这些事。

事实上,无论今天站上去的是他还是其他人,杨之为都会过来,因为这是涉及到他们学派之间的对峙与较量,旧欧洲分部势力和旧北美分部学派的不同。许空生病休养,他们都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学生上去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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