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璋也不知信了没有,只“嗯”了一声。
宋晚玉觉得自己简直是越描越黑,索性也不多说了,老老实实的替霍璋按摩完了脚腕,这便要起身叫人准备晚膳。
只是,她才起身,忽而便想起四轮车的事情,脚步一顿,笑问道:“今儿太医署送了一辆四轮车来,若公子觉得屋里闷,便叫人把晚膳摆在院里,我扶公子坐车上,在院子里用晚膳?”
霍璋一顿,竟还真有些心动——自他从突厥回来后便一直因着身体的缘故昏昏沉沉,这几日才好些便又被送来公主府,一直躺在榻上养伤,还真没好好看过现下的长安夜景。
只是,霍璋虽是心动却也记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实是不欲多事,更不想给人添麻烦,便摇了摇头:“不必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也没什么胃口,晚膳也不必太折腾,随便准备一下便好了。”
其实,霍璋这话主要是说给宋晚玉听的——在他想来:厨房估计也不愿为他多折腾,眼前这个小姑娘被人排挤着到西院服侍自己已算是十分可怜,实是不好再叫她为自己的事情与厨房的人起争执。
宋晚玉原本都想好了两人一起到院里用晚膳,听他这般说难免有些恹恹的,嘴里应了一声,走到门边还是不死心,转头与他道:“要不还是去院里吃吧?今晚上月色正好,还能赏月呢!”
她站在门边,凤眸里像是落了星辰,乌黑晶亮,看人时认真的叫人心软。
霍璋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
宋晚玉哼了一声,大步出门去了。
她走后,室中只余下霍璋一人。
他靠坐在榻上,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左右,觉得内室徒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光线也在这样的静谧中显得昏黄起来。
他原本就习以为常的静谧忽然便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霍璋下意识的偏过头,往窗外看了看。
外头的天色已彻底昏沉下去,正如宋晚玉适才说的,今夜的月色竟是难得的不错。明月高悬,深黑色的夜空似也被照得微微泛蓝,而洒落在空中的星辰则如海潮翻滚时挤出的雪白泡沫,只有淡淡的一点珍珠白,微不可察。
霍璋静静的看了片刻,忽然又阖上眼,浓密的眼睫垂落下来,在眼睑处落下淡淡的灰影。
他仿佛想起了许多的往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便听到门外传来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以及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是宋晚玉推着四轮车进屋来了。
因着四轮车的声响实是掩不住,宋晚玉也没想遮着掩着,大大方方的推着车进来,理直气壮的耍赖道:“晚膳都摆院里了,要不,我们还是去院里吃吧?”
霍璋闻言微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宋晚玉见他没有摇头也没有出声反对,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厚着脸皮上前几步,又补充道:“今晚月色真的很好!”
霍璋唇角不觉一弯,随即又抿平了,淡淡道:“那好吧。”
宋晚玉得了这话,欢喜之情难以言表,生怕他又反悔,将四轮车推到榻边,伸手扶他下榻。
霍璋的脚筋手筋都已接好了,虽然左腿曾经骨折过但也只算是旧伤,也就是阴雨天会痛上一阵......所以,他这会儿或许还走不了路,手脚却已能略使一点力气。
宋晚玉的力气又比寻常姑娘家更大些,两人合力,竟还真就扶着霍璋下了榻,坐到了那辆已铺了垫子的四轮车上。
因着怕霍璋着凉,宋晚玉急忙忙的给他披了御寒的外衣,还拿了一条厚厚的绒毯盖在他身上,嘴里絮絮念叨着:“夜里风寒,虽然月色好,可也不能真就着凉了.......”
霍璋坐在四轮车上,心情难得的好了一些,听着她的念叨,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她。
她说话时,唇角微微上扬,唇珠饱满,两片红唇像极了红艳艳的樱桃。
春来时,春风拂面,樱桃在翠枝上摇曳,红的晃眼。
第14章 羊肉鱼汤
霍璋坐着四轮车,由宋晚玉在后面推着从屋里出来。
明月高悬,皎如玉盘,正温柔的笼罩着整个长安城,在这空旷的庭院中洒落一地月华,如水银般静静流转着。
廊下的灯笼都已点上了,在这样寂静的月夜里蜿蜒出一段温暖而模糊的光影。
灯笼里的火光是明亮的,映照在脸上时,似还能感觉到些微的温度。
霍璋的侧脸被照的微亮,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指尖攥着膝上的毯子,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
秋日里的空气干燥冰冷,不觉间便在腹腔中带来一阵略有些辛辣且刺激的凉意。
然而,霍璋那因为伤病而昏沉了许多日子的脑子却因着这辛辣刺激的凉意,突然间清醒许多,仿佛又想起了“活着”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冷不丁的想起自己在突厥的日子,想起了草原里总也不停的马蹄声,以及嘹亮粗犷的歌声——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在突厥,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很蓝很蓝的天空,像澄亮的蓝宝石;牧草丰茂,无边无际,便如翠绿的汪洋。
但是,对霍璋来说:那却是深不见底,望不见光的深渊。
那些突厥人都如此憎恨厌恶他,甚至不想就这样简单的杀了他,而是千方百计的折辱他,想要像驯服草原上的烈马一般,用饥饿、用马鞭、用酷刑来驯服他。
他们曾经克扣过他的饮食,用鞭子抽他,打断他的腿,然后又接上,也曾经将他的双手捆住,绑在马匹后面,拖着他在草原上飞驰着,几乎要将他拖死在马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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