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用厨房里废弃的瓦罐盛来水,周景用湿布擦拭魏嘉脸上、身子上的血污,魏嘉剑眉深目,本是位英气的男子,此时脸色苍白,双唇发紫。
老仆虽然尽所能的帮魏嘉止血,但他用的不过是草药,效果十分有限。
周景清理掉草药,检查魏嘉伤口,他发现背部血淋淋的伤口里,还留着箭头。
“魏东,你扶住伯许,我将他肩头挖来。”
老仆扶起魏嘉,周景拿刀的手没有颤抖,十分沉稳,刀尖在创口里搅动,魏嘉痛苦呻吟,周景挖得一手血,他满脸的冷汗,脸色灰白不比魏嘉好看几分。
艰难地掘出箭头,周景迅速为魏嘉的创口洒药,缠绑。周景双手血液,脸上泪水溢流,他虽然有纵横捭阖之才,但毕竟只是位文人,再冷静面对这样血肉模糊的情景仍是恐惧,何况这是他深为在意之人。
所幸背上的箭伤,箭头早先拔出,没有残留在体内,只需清理、包扎。
将魏嘉身上的大小伤口处理完,周景脱下自己的长袍,披在魏嘉赤裸的身上。周景疲惫不堪坐在魏嘉身边,他执着魏嘉的手,双眼发直,一言不发。
老仆从院中拾来破旧的帷帐、碗碟等物,堆放在房中。
“魏东,我在这里看伯许,你去买些吃食。”
周景这才动弹身子,从怀里取出钱,递给老仆。
昨夜城南被烧,魏府也付之一炬,这主仆俩现下可都是穷人了。
“老奴谢谢周先生,先生这可是救了将军一命啊。”
魏东跪地磕头,他知道周景在汉王那儿任职,这是冒着自身危险在救魏嘉。
“我与他可谓生死之交,无需言谢,你去吧。”
救魏嘉,值得周景以身涉险。在此时,听着魏嘉均匀的呼吸声,坐在魏嘉身边,周景的内心平静,像一潭秋水般。
重伤的魏嘉,有在周宅昏迷两天,到他清醒时,发现自己人不在城南,换了地儿,而且还活着。
魏嘉醒来时意识清晰,见自己在庄宅,身上披着周景的长袍,且伤口得到治疗,便知道是周景救他。
魏嘉从榻上爬起,望着门外漫天的星光,他开口问的不是周景,而是城南的妻女。
老仆告知城破后,魏嘉的妻子带女儿出逃,听闻跟着城南一些官员的女眷一起,不知去了哪里。
魏嘉摇摇晃晃爬起来,心里着急想下榻,脚一落地,身子趔趄,栽倒在了地上,老仆连忙去搀他。
魏嘉知道现下病痛虚弱,无法行走,老老实实回榻上躺着。
这夜,周景前来。
两人在黑夜里相见,魏嘉看到周景,激动想起身,周景按住他。周景坐在魏嘉身边,手贴魏嘉额头测温,又为魏嘉把脉,魏嘉安静顺从。
“子慕,你不该再过来。”
魏嘉躺在枕上,望着周景,他的声音嘶哑。
周景慢条斯理,从行囊里取出衣服和几个熟鸡蛋。
“我自己的家,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周景剥开颗鸡蛋,将鸡蛋执住,喂食魏嘉。
魏嘉本来没什么食欲,他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竭,但是又不忍让周景白忙活,他咬食鸡蛋,小小一个鸡蛋,三口吃完。
“伯许,我打探到嫂子的消息,她带着孩子,去了临邛。”
周景继续剥第二个鸡蛋,他话语波澜不起。
城南着火后,魏府被焚烧,周景还特意去过已成残骸的魏府,询问魏府附近的邻居。虽然魏妻待周景向来轻慢,但周景并不希望魏嘉妻女出事。
听到妻女的消息,魏嘉的手用力抓住周景手腕,急切问:“可是跟随我阿父一起撤离?”
周景神色稍有变化,魏嘉不会察觉,周景喃语:“是如此。”
魏嘉笑了,眉眼弯起,即使是在昏暗中,周景还是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周景也微微笑了。
魏嘉虽然和妻子感情淡薄,性情也不合,但这女子毕竟是他妻子,他需要照顾她。何况女儿阿颖更是魏嘉的掌上明珠,父女间有这深切的情感。
“你安心在这里养伤。”
“多谢子慕。”
魏嘉觉得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他的谢意。
“你也助我许多。”
十二年前,周景在家人被杀后,逃离锦官城,得到魏嘉的许多相助。
周景将第二个鸡蛋递给魏嘉,怕鸡蛋噎喉,周景端来碗水,先喂魏嘉两口水。
这样的周景非常温和,就像他少年时期那般。少年的周景,秀美温雅,对魏嘉尤其亲和,子慕其实从未更变。魏嘉吃着鸡蛋,心里为愧疚充斥。
这夜,周景帮魏嘉大腿上的箭伤换药,他脱去魏嘉的裤子,伏在魏嘉身上。老仆魏东举烛火在旁照明,周景神情自若,只专注于魏嘉的伤,其他地方不曾多看一眼。
周景上药包扎好,再把魏嘉裤子拉上,手臂围着魏嘉腰身,为魏嘉系绑裤带。
做好这些,两人相对无语。周景起身,打算离开,他手臂突然被魏嘉一把拽住。周景看向魏嘉,魏嘉则欲言又止,然而终究也还是将手放开。
那时年少,两人因锦官城兵乱而分离,导致许多事未能挑明,一旦错过,便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