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病了而已,他们却把他当做怪物看待,难怪那日萧承煜小心翼翼地叫她不要怕他。
林妙音的心头腾起一丝心疼,甚至能想象得出来,萧承煜好不容易回到侯府,见到自己的母亲,却被她惊恐地推开,是如何伤心难过。
他的怪病定是和他那半年的失踪有关系。
第9章
林妙音在芳园里安顿了下来。
如云珠所言,照看牡丹的活计并不重,这些花儿经过精心地培养,长势很好,估摸着在萧老夫人大寿前都能开花。
林妙音在芳园里住了两日,很快就熟悉了芳园的事务。吃穿用度上倒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有些日子没见到萧承煜了,她心知,定是暴戾的萧承煜占据了身体。
如果温柔的萧承煜回来了,会来找她的。
萧承煜说过,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个坏脾气的他就会跑出来。看来,萧承煜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
林妙音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芳园里暗自为他忧心。
约莫又过了两日,林妙音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这几日萧承煜都在宫中,为小皇帝排忧解难。
小皇帝八岁登基,十六岁亲政。前有权臣把握朝政,后有太后垂帘听政,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亲政后,小皇帝做的第一件事是囚禁太后,大力肃清太后安插在前朝的势力,这一举动引起轩然大波,险些导致朝局动荡,幸有萧承煜替他稳住局势,这才避免了一场浩劫。
先前造反的静王,就是小皇帝的三叔,因不满小皇帝继位,想要篡位夺权。萧承煜为了镇压静王势力,耗费了不少心力,这段时期的萧承煜,性子十分暴戾,杀人毫不手软,残暴的名声就是这个时候传出去的。
皇家的争权夺势,总是避免不了杀戮和累累白骨,据说,侯府大牢的地面,被血染了一层又一层,从侯府流出去的水都是红的。
至于为何桃花谷里醒来的萧承煜,却是温柔的萧承煜,只有萧承煜本人知道了。
接连几日的好天气,院子里的牡丹长势越来越好,再过几日,就会全部开花。
今日不是林妙音值守,她早早就趴在窗前,看着满天的星辉。
浩瀚的天幕宛若一块黑色的布,而满天的星子,犹如撒在黑布上的银沙,散发出晶亮的光芒。
星辉落在林妙音的身上,映着她皓白如雪的手腕,愈发衬得她肌肤如雪。
林妙音用手托着下巴,杏色的袖摆从她的腕间滑落,露出那截莲藕似的手臂。
云珠抱着面盆,打着呵欠从屋外走进来,经过林妙音身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本来困得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陡然间睁大:“妙妙,你手臂上的是什么?”
林妙音猛地回过神来,脸上划过慌乱之色,连忙扯起袖子,将手臂遮住:“没什么,一块胎记而已,生得丑,见不得人。”
她说着话的时候,手指紧紧握住手臂,唇角不自觉得抿紧了两分,神色绷紧地看向云珠。
云珠一向大大咧咧,没有注意到她这些细微的变化,信了她所言,点头道:“胎记呀,胎记有什么丑的,又不是长在脸上,我也有,就在后腰上。”
林妙音见她没有继续追问,暗自松了口气,看云珠的表现,她应该是没看清楚。
云珠抱着面盆,走到了床边,眯着眼睛继续打呵欠,显然很快就忘记了这茬。
林妙音握着手臂的手,却依旧收得紧紧的。
她骗了云珠。
根本不是什么胎记,印在她手臂上的,是一个“奴”字。
这“奴”字从何而来,谁也不知道,养父母说,他们收养她时,她的手臂上就有这个字了。
只有逃犯的脸上,或者身上,才会被烙下字迹。
也许她并不是被人弃养的,而是逃犯,关于十岁前的记忆,她已经记不起来了。无论她如何回想,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这个“奴”字是林妙音的心结,除了养父母和兄长,并无旁人知道这个秘密。怕被别人发现,林妙音平日里会拿着东西,在手臂上缠上一圈,遮住这个“奴”字。今日她一时疏忽,险些叫云珠撞见。
林妙音走到床边,放下帘帐,拿起枕头下方的红纱,将臂上的“奴”字缠了起来。
因着这个“奴”字,林妙音辗转半夜没有睡着,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耳畔隐约听到了风雨声。
睡前林妙音还趴在窗前看星星,满天繁星的夜晚,不像是会下雨的天气。
林妙音估摸着是自己听错了。
偏偏那雨声越来越大,淅淅沥沥,从屋檐上坠下,还伴随着狂风呼号,将窗户敲得啪啪响。
不像是错觉。
林妙音心头打了个激灵,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所有的睡意瞬间褪尽。
“云珠,快醒醒,糟了,下雨了!”林妙音掀开帘子,趿着鞋子,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走到云珠的床前,用力地推了她两下。
“出、出什么事啦?!”云珠被突然唤醒,吓了一跳,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听到屋外的风雨声,她回过神来,面色剧变,“怎么下雨了?完了,完了,这回完蛋了……”
一般来说,要是赶上天气不好,她们会提前将牡丹搬回屋中。芳园里有几间空房子,就是用来安置这些牡丹的。
但昨晚满天星光,明显是个好天气,就没有将花都搬进屋子里,省得明日还要费大力气再搬出来。谁成想,半夜里居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
这些牡丹珍贵至极,又是给老夫人祝寿的,即便是夜里,也会安排丫鬟值守。若是遇着突发情况,值守的丫头就会将其他人叫起来一起帮忙。
长夜漫漫,难免有打盹的时候,下了这么大的雨,刮了这么大的风,居然没人来叫醒她们,显然是今夜值守的丫头偷懒,不知道跑到哪里睡觉去了。
云珠连衣裳也顾不得穿,套着鞋子就往外冲,叫醒了其他的丫头,一起去搬院子里的牡丹。
林妙音也跟着冲出去了。
屋外的风雨比她在屋子里听到的要大得多,她方冲出去,一阵冷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如冰针一般扎在她的脸颊上。
檐下已经挂了一道晶莹的水帘,映着廊前的灯笼,折射出氤氲的光芒,看得不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