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日丽妃被姚贵妃陷害,是该吃苦头的,好在皇后性善,又与她亲切,遣人照应,她过得也不算太清苦,这一遭皇后薨去,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日能得些汤水过活已是万幸。
人愈发清瘦见骨,倒是较往日丰腴之时多了几分滋味,蜕去了原本的稚气。贤妃照她耳语片刻,只见她神色愈发坚定,握了贤妃的手应允,二人这才是达成了共识。
丽妃应允贤妃,除却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姚贵妃得报应,替皇后报仇。
她年少无知,只仗着陛下的微薄宠爱在后宫横冲直撞,多少时候都是皇后心软,替她善后了事,皇后又拿她当做亲生妹妹一般的爱护,做人总是要有些良心。
不过隔了短短两日的时间,阖宫上下都知晓,丽妃娘娘复宠了。陛下夜半绕着御花园赏景的时候,正巧碰见一身素缟的丽妃梨花带雨的烧纸钱,嘴里不住哭着皇后娘娘,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旁人不知为何,焦裕德却是心里明镜儿一般,知晓陛下这些日子正因皇后娘娘一事而愧疚着,看着丽妃就像是找到了知音,又忆起皇后娘娘生前素来善待丽妃,即刻下旨复了丽妃的位份,赐居长春宫,又接连赐下珠宝。
隔日依照规矩,丽妃去寿禧宫给卫太后请安。卫太后丧孙之痛刚过了没多久,虽丽妃只一身素衣,却心里也不见舒坦,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只在她请过安后就说头疼打发她走。
丽妃也不见恼怒,浅笑着行礼后便带着宫人退了出去,倒是在寿禧宫的院子里见着了仰头看海棠树的萧华予,萧华予转过年已经七岁,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眼睛显得愈发大了。样貌一半像了卫太后,一半又像了先去的皇后。
萧华予听身后有动静,见是丽妃,又依稀记着自己母后与她说笑过,便凑上前来牵她的手“娘娘,你知道我母后和皇兄什么时候回来吗?”
丽妃不过十六的年纪,原本心思就不坏,若说昨夜的哭是为复宠,冷了心肠,那今日便是实打实的悲切,红了眼眶。
她挽住萧华予的手,将她揽入怀里,呜呜咽咽的道“公主可还记得,臣妾是丽妃,往年常带着公主在凤仪宫花圃里扑蝶的丽妃。”
南齐嫡庶规矩甚为分明,便是皇贵妃都没资格让皇后嫡出的皇子公主唤一声母妃,遑论丽妃不过二品庶妃。
萧华予懵懂的替丽妃抹去眼角的泪水。“这些平安不记得了,但是平安记得丽娘娘是个好人。”丽妃闻言,哭的更是厉害。
带着萧华予的杨嬷嬷有些为难,欲要将二人,倒是卫太后跟前儿的崔嬷嬷给她打了个手势,要她别管,杨嬷嬷知是太后的意思,便立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看着。
不多些时候,丽妃摸了摸眼睛,这才定下心神来,揽着萧华予的肩仔细与她叮嘱道“公主您可记得,今后的日子要好生过,才不枉费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若是见了姚贵妃,离那个疯女人远些。”
萧华予乖顺的点头,这些话杨嬷嬷也常与她说,她早就烂熟于心,只是没有人和她解释,为什么母后与皇兄还是没有回来,为什么要离姚娘娘远一点。
丽妃再摸了摸萧华予的白嫩的小脸,便由着宫人扶起身离开。臣妾虽力小言薄,但为报皇后娘娘,自然拼尽全力护九公主与七皇子周全。
近日庆帝时常驾幸长春宫,姚贵妃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愈发焦急,却苦于实在见不到庆帝,急火攻心之下躺了半月,人跟着消瘦了不少。
四月份,颂城正值草长莺飞时节,去年雪下得少,满城都是人心惶惶,老一辈留下的认识:干净冬必有脏年。不过半月时间,众人最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
自颂城起,四周三座城池生了瘟疫,感染者皆是未满十岁的稚子,好在防范得宜,及时刹住了疫情的扩散,但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到底是让不少孩子夭折。
卫太后怕再传进宫里,当即加强了宫内的排查,除却采买宫人,旁的不准再随意出宫,采办一事在皇后去后就移交给贤妃了,她性子缜密,倒还算合适,贤妃倒是常常去寿禧宫回禀事宜。
饶是卫太后命众人严防死守,麟趾宫那头也传来消息,八皇子萧常洛昨夜发起了高热,迟迟不退,惊得她赶忙封了麟趾宫正殿,不许旁人随意进出,只传了太医去,又将姚贵妃生的其余公主移到麟趾宫西厢。
萧常瑞与萧华予这头也仔细提防着,生怕姚贵妃狗急跳墙再使阴招,将病传给两个孩子。
“太后娘娘,八皇子此次之症,来势汹汹,较城外的瘟疫更胜一筹,怕是凶险。”太医令浑身用艾草熏烧后,隔着一道屏风,跪着与卫太后回禀。
卫太后面上喜怒不明,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尽心治着,勿要懈怠,能治好最好。若是治不好,必定不得使这病再传出去,伤了旁的孩子。”
“诺。”太医令恭敬一拜后退去。
殿中只剩下香炉里烧的艾香袅娜而上,静谧的怕人。
卫太后不敢大意,将萧华予与萧常瑞带在身边自己亲自照料。隔日麟趾宫传信来,说是偏殿的十公主与十二公主十三公主皆生了热。
卫太后暗骂了声造孽,都是姚贵妃平日里的造孽太多,她可管不了太多。
又派人去打探,说是八皇子烧依旧退不下来,十公主那头姚贵妃一眼都未去看过。
麟趾宫西厢养着的如今只是姚贵妃生的六位公主,卫太后叫人将还康健的公主再挪出来,六公主与八公主欣然应允。
只是二公主想照看妹妹们死活不肯出来,谁敢拖她出去,她就敢寻死,众人都怕了她,去请示卫太后。卫太后摆摆手,示意随她去罢,难得有那份心,也惊讶于姚贵妃那样的人竟能养出这样的好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瘟疫在宫里发生,还真的不是偶然……
第十六章
太医院养着的诸位太医到底不是摆设着吃干饭的,没两天就听人来报说是麟趾宫那头的八皇子与诸位公主稍稍退去热了。
卫太后捻着佛珠,神色不定,不知是喜是悲,转头却召见了贤妃。
承乾殿的庆帝紧绷着的那颗心也稍稍放下,都是他亲生的子女,他子嗣又不丰,无论谁生的,他都心里巴望着他们好。
贤妃从卫太后那儿回来后,只恹恹的仰躺在床上,手中摆弄的还是萧常明惯常簪的那支玉簪,消瘦的面颊上划过一丝清泪,眼底有情绪波动,复一闭眼,再就了无踪迹。
麟趾宫多日紧绷着,气氛凝重,好容易才迎来了一线生机,一干人皆是能喘口气,不必时刻提心吊胆。麟趾宫附近来往的人倒是较前日多了些,如今皇子公主即将痊愈,他们也不怕再染上病了。
只是子时三刻时分,满宫皆陷入沉沉睡梦之中时,麟趾宫满宫的灯火都掌了起来,一片哭喊声不绝于耳,衣衫不整的领事太监连滚带爬的哭喊着去太医院传太医。
卫太后到底是让人扰起来了,半眯缝着眼,原本披散的斑白长发用只木簪挽起,一身绛紫亵衣,倚在床上,手上搓着小叶紫檀佛珠。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她方才停下手上动作,微微启了眼,声音滞缓“那头如何了?”
来人正是崔嬷嬷,她顿住脚步,踌躇片刻方才硬着头皮开口,语气里带了些叹惋“没了,都没了……”
卫太后听了,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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