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幽幽叹了口气:“这个称呼不必再叫,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和你虽是故人,可也是过去的事了。”
“我和你有婚约,也都过去了?”
“上辈子的事,在这里做不得数。”
唐昭定定地望着他:“你确定?”
“是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你若不出现,我一定再也记不起唐昭这个人。”
唐昭眉头蹙起:“我们只是两年没见而已。”
“两年么?我来了已经十几年,你对我而言,就如同这边历史上没有的大乾一样,尘封在记忆的角落,积了尘,落了灰。那一页已经翻过去,所以,各自安好吧。”
“原来我就是一粒灰啊,”唐昭自嘲地笑笑:“昨天看见你,我觉得世界都亮了,就好像我在孤身行路,突然看见亲人一样。那一刻我觉得,从此有了依靠,再苦的日子也能咬牙坚持!今天来之前我蛮忐忑的,怕你不是殿下,怕自己希望落空。”
她抬起头,直视沈晏清的眼睛:“我和你不同,我只来了几天,不会忘记自己的来处。既然我跟大乾在你那儿都落了灰,那便如你所愿,一拍两散就是了。”
沈晏清知道她在生气,心里也满是歉意。人家初来乍到,把你当依靠,给你送吃的,如从前般尊敬你,结果你把人家给拒绝了。他叹了口气:“唐昭,对不起。”
“不用说这些,你是京市来的,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回去,我是唐大花,土生土长的大旺村人。我跟唐春妮不同,我有自知之明,我也懂门当户对。”
“跟这些没有关系。”
“都无所谓了,在此刻之前您是殿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儿,您的话我都得遵从。您说各自为安,我就得风过云散。”
沈晏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那此刻之后呢?”
“此刻之后,这世上便不再有殿下,只有来大旺村下乡的沈知青。”
还真是,说翻篇就翻篇。
唐昭站起身,开始收拾棋子:“我祖母曾跟我说:阿昭啊,他有朝一日成为天子,后宫不知会有多少佳丽。他若敬你,你便敬他,他若负你,你便不在意他。如今虽跟祖母说的有些差别,结果总是一样。”
她突然停住,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其实也挺好的,之前看见你这张脸就腿软,总觉得吧,就算不跪下行个大礼,最起码也得道个万福。现在就不用这样局促了,新社会就是好,妇女翻身做主人啊!”
她接着收拾,又拿着棋盒抱怨:“我本来挺高兴的,以为有了十九道的对手。现在这棋没法下了,我还是回家教教三花和小虎子,让他俩菜鸡互啄去吧。唉,心疼,破棋盘软塌塌的,棋子手感也不好,花了我两块四呢,最后一张工业券都搭进去了,以后可不能这么败家。”
沈晏清道:“棋还是可以下的,毕竟我们也算同乡。”
唐昭冷哼一声:“你是新时代的新青年,觉得跟同乡下棋没什么大不了。可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固执的旧思想知道吗?同乡怎么了?同乡就能男女一起天天下棋?沈晏清,我不要名声的吗?”
得,刚才还殿下呢,现在直接喊大名了。
说话间,唐昭把棋盒收进篮子里,道:“东西我都拿走,就不给你留了哈。我弟弟妹妹虽然吃过了,但好东西谁也不嫌多。我这个人,对待亲人像春天般温暖,你又不是亲人,就别享受温暖了。”
沈晏清扶额,这不只是翻篇啊,她还翻脸。
他知道她心里有气,无奈笑笑:“同乡情都没有的吗?”
唐昭已经挎着小篮子走出几米,听到这话又回来,拿出一张饼塞到他手里:“你说得对,同乡情怎么也能值一个大饼。”
沈晏清摇摇头,明明自己说了拒绝的话,怎么反倒像被欺负了似的?
炒肉片还没尝呢,闻起来那么诱人,油把外面那层纸都浸透了,还有葱段爆锅的香味儿;鸡蛋也没顾得上吃一个,红皮的呢……
有她这样的么?都已经送出的东西,说拿走就拿走,对待同乡简直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这一天,没穿白衬衫的知青失去了茶叶和蜜饯,失去了红皮鸡蛋和葱段肉片,还得回去面对知青点贼难吃的饭。
敢不敢更落寞?
还好手里有个大饼,要不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昭走在田埂上,完全融入大旺村的夜色。她不难过吗?还是有一些的,这些年的终极目标突然没了,心里空落落的。
唐家尽心尽力,培养了天字第一号太子妃,结果人家不认!
不认就不认,谁稀罕!
从此不为别人活,我唐昭就是自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