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引得人人竖起了耳朵,连正阳宫的弟子对这位师妹也所知不多,其他门派就更好奇了。
姚宗敬一言挑破,严陵也不否认,哼了两声算是默认。
苏璇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阿落天性善良,胆小乖巧,遇事多隐忍退让,从来不爱争斗。”
当听说桀骜神秘的飞贼居然是如此稀松的性情,一群人不免有些失望。
沈曼青一言不发,眸中掠过一丝冷讽。
殷长歌将头侧到一旁,极力忍着笑,少时的苏云落确是如此,但要是一直未变,哪能在江湖上独闯十余年,做下各种大事。时至今日还能令她乖怯畏怕的,大概也仅有师叔与师父了。
陆澜山亦是神情古怪,他曾与苏云落同赴吐火罗,印象中这人冷僻独行,犀利狠准,该动时绝不手软,与苏璇所言判若两人,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群雄此次奔赴西南,精气神与前一次大为不同,不仅携了驱蚊虫的草药,带了解毒丸,收集露水也更有经验,加上血翼神教受了重创,撤逃之下来不及掩饰行迹,顺利的涉过一座座大山,追到了神教附近。
苏璇方在搜寻具体方位,转过一道刀削似的险崖,顿时目光一凝。
西南千山皆碧,崖后的这座山上半截草木繁茂,下半截却是赤黑,细看山头的形状,赫然正与记忆相合,不知怎会大异从前。
只见山麓的林木已然被焚烧一空,黑灰的岩层裸露,岩上隙缝密布,生长着许多白花,到了近前才发觉居然是数不清的白骨,有的粗壮如野牛,有的细小如飞禽,森森如刺向天,无言的述说着恐怖。
绵延数十里的黑岩之上是郁青的山巅,一角哨楼从林梢穿出,仿佛一只阴冷的眼睛俯瞰。山风从崖下吹来,阴寒透骨,腥风扑鼻,陆澜山摸了摸后颈,喃喃道,“鬼地方邪得紧,散了这么多骨头,难道山会吃人?”
人人心底都在嘀咕,苏璇也拧起了眉,这座山变化如此之大,绝不是普通林火造成,血翼神教盘踞山巅,山脚连个守卫也不见,必定有古怪,遂道,“都不要踏上去,捉几只活物试试。”
人们很快捉来了一只野鹿,三只野雉,这些活物似乎极畏惧黑岩,野雉被扔上去,拼命扑打翅膀纵飞,岩缝中猝然钻出无数长蛇,通体漆黑,头如烙印,闪电般游移追近,一口咬中野雉,野雉落下来一动不动,瞬间被群蛇覆没。
野鹿上去同样引动群蛇纷逐,好在它天性灵巧,屡屡跳过了蛇袭,围堵的长蛇越来越多,宛如一条妖诡的蛇流随着鹿足蜿移,奔出数十丈外,蛇群忽然奇迹般的不追了,野鹿仍不敢放松,继续向上逃远,不多时猝然发出了哀鸣。
野鹿四围并无别物,它却似受到了无形的折磨,拼命蹦跳起来,左冲右突,发疯般要冲回长蛇所在的领域,然而没到边缘已经跪伏下去,皮毛下渗出了大量鲜血,鸣声惨烈异常,眼看鹿脊宛如被恶鬼啃噬,竟然逐渐现出了白骨。
如此可怖的场面让人们惊悚莫名,均有些不安起来,难道真如西南边民所言,血翼神教有恶神之力?
人心不稳,气氛骚动,苏璇双眉一挑,“各位在此稍待,勿擅动。”
一言既毕,他一步踏上了黑岩。
江湖人无不忧虑,轰然而唤,却见苏璇挥鞘一振,三条黑蛇还未暴起已被气劲击碎,他大步流星,丝毫不停,数不清有多少黑蛇群起而袭,不断被击散为血泥,竟无一条能近身。
人们看得惊心动魄,险些滞住了呼息。
正阳宫的弟子尤其心惊肉跳,殷长歌见苏璇一路行至黑蛇停止追逐之处,心跳几乎都停了。再往上黑蛇不敢进,野鹿又死得如此诡异,必定伏着极可怕危险,他几乎要扬声提醒,苏璇忽然停步。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苏璇没有踏前,伫立观察了一阵,终于转回。
直到他彻底踏出黑岩,所有人才算松了一口气,悉数围上来。
苏璇摊开一方袖布,里面有几只指节长的褐蚁,头部略方,生有两只尖长的大颚,被劲气所抑不能逃,足肢兀自乱颤。“上面全是这东西,口颚锋利,极可能有毒,活物被咬后无法奔逃,只能任其啃食。”
人们恍然了悟,原来黑岩上并非恶神,而是无边无际的蚁群。
再一细想,越加不寒而栗,毒蚁铺了半山,活蹦乱跳的野鹿转眼成了骨架,人又能撑多久,如此恶毒细小的祟物,哪怕奔得再快、武功再高也逃不过侵袭,何等怵人。
每个人脸上都不好过,严陵眺了一眼远处的山头,“我就不信血翼神教的孙子也是这么上山,一定有其他通道。”
山脚极大,人们用了大半天才绕到山阴一侧,抬眼一望,果然如严陵预料,血翼神教留了一条狭长的通路。
山脚是一片参天巨木的密林,上方有一方巍峨的石殿,随后是一条笔直的长阶。一路地势峻陡,步步难测,不知伏了何种凶险,藏了多少蛊毒蝎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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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道相异
天光低暗,细雨纷纷,浸润着神教最中心的黑曜石神台。
台畔一尊十余丈高的血蛇神像泛着水光,狞然昂首,红宝石的眼眸透亮,仿佛要吞噬一切不驯者,一个黑袍银面具的人伫立了一刻,向另一侧行去,身后跟着数名毕恭毕敬的神侍。
一簇簇碧绿的矮树宛如蕈伞,衬着数座巨大而巍峨的石殿,殿边的绿藤吐出碗口大的花,在雨中妖丽如血,藤下伏着花纹浓艳的毒蛇,随着黑袍人的步履而晃首,看着他行过石径,踏入了一座较小的石殿。
六王从殿内迎出来,中原人很难忍受昭越的湿气,抬眼见树下的毒蜈与长蛇,依然感到强烈的厌恶,出口的话语却温情而体恤,“这雨一落更是湿热,你竟然在这里熬了几十年,全怪我那时没用,要是有法子将你藏下来,也不至让你受苦。”
银面具被雾气所蒙,减了三分冰冷的锐感,乘黄声音淡淡,“应德帝有心除去荣氏一族,你当年还小,能做得了什么,昭越确实蛮荒,不过至少还有机会活下来。”
六王的神情极为伤感,“当年荣家出事,我哭了许久,想在殿里设个香案,身边的人都不许,明明数月前你还带我到东郊骑马,教我射兔子,谁想到会祸从天降。”
乘黄望了他一眼,“这些事你还记得。”
六王的脸庞阴沉下来,“怎么忘得了,我曾经有父皇恩宠,有亲娘照拂,有至亲的舅父与表兄,结果父皇殡天后一无所有,被仇人当废物般养着,府内外全是宫中暗线。朝臣看我就如一个笑话,比不了陈王,更比不上吴王,万事都要仔细,不敢让人抓住半点把柄。”
乘黄半晌方道,“你活得也不易。”
六王倾出多年的积恨,缓下口气道,“我忍了几十年,计划一挫再挫,好容易能够起事,你也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眼看大仇得报,却毁在靖安侯身上,功亏一篑。”
乘黄停了片刻,“是我低估对手,太过相信神奴的力量,不过左天行还有用,不能杀。”
六王眼光微动,转了话语,“听说那些武林人已经追到山下,雨终是要停的,到时候他们就会攻上来,你可有办法?”
乘黄答得很简单,“他们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