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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2748 字 17天前

“朝暮阁前为心经欲屠九华,后为灭口滥杀无辜,我怎能见死不救?”苏璇想了一想,直言道,“何况王陵藏两朝黄金,足以动摇社稷之本,长使苦心孤诣,得之欲何为?”

长使默然,深刻的眼尾如两道铁线。

苏璇见对方不答,也不再追问,只道,“我与长使确无恩怨,然而朝暮阁因私欲而害天下,苏某既已得知,就不能不阻。”

他的姿态坦荡如霁月,话语脆利如金石,长使静默了一瞬,淡金色的脸庞毫无表情,“苏少侠与贵霜国师战后闭关,伤疾未愈,又匆匆赶来紫金山,正阳宫令你一战再战,东驭西使,全无半分顾惜。倘若在此失利,年纪轻轻就成黄泉一鬼,人生妙趣毫无享受,热血寂无人知,谁又会替你不值?”

苏璇闻言也不驳,暗自运功抑制火毒。

长使见他不答,目光闪动,“苏少侠若是肯入朝暮阁,我愿以长使之位相让,将来局势动荡,风起云涌,苏少侠操控江湖,成就一番王图霸业,风光荣耀岂不远胜于正阳宫所予,何必受人利用,徒掷热血,殒命于荒山绝地。”

苏璇功行过处,经络的麻痹稍减,随口敷衍道,“承蒙长使看得起,只怕朝暮阁所图过巨,反为不吉。”

长使一边打量一边道,“我与卫门主不过是马前卒,身后另有贵人。此人身份尊贵,谋虑深远,手眼通天,必能成不世之业,等苏少侠投入本阁定会信服。”

苏璇心中一动,顺势探话,“什么贵人这般能耐,长使莫不是在妄言。”

长使探出虚实,自不会让他继续调息下去,将火把插在壁上,话中已经露出锋芒,“只要苏少侠杀了佛像后的人,我立刻带阁下出陵引见,绝不虚言。”

佛像后细声微响,仿佛有人颤了一下,碰动石砾滚落。

长使的手抚上腰际,森然道,“苏少侠究竟待如何?是埋骨荒坟,与草木同腐,还是改弦更张,成为江湖第一人?”

杀机四溢的话语一出,室内的气息瞬间僵起来。

苏璇情知躲不过去,挽了一个起手剑势,微微一笑,“再是英雄,又有谁能不腐。真要如此也是大道同归,天地为葬,有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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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九泉深

薄景焕不可置信的骤立,按住情绪将信重看了一遍,质问送信的小厮,“紫金山是游惯了的去处,山路沿途均有守吏,怎么会好端端的竟然失踪了!”

小厮使劲磕头,“回侯爷,我家公子也不清楚,一寻再寻都不见踪影,不单是小姐,还有许家兄妹连同郑公子、加上所携一干下人都失踪了。”

薄景焕立刻要提笔致书,落了一个字又顿住,他虽能致信要员催动更多人去寻索,却担心人一杂传言扩散,损及佳人的声名,停了一瞬改唤道,“何安!”

书房外白净的侍从踏入,在案前半跪下来,“属下在。”

薄景焕将信纸揉成了一团,忍下满腹的忧挂与烦乱,“着人立即查探几位公子小姐失踪是怎么回事,地动又是何故,两者可有关联,务必将郡主寻回来,尽量做得隐秘些。”

何安不露声色的垂下眼,“遵命。”

自从九华山起,长使对苏璇就有一种异样的在意,仿佛眼角嵌入了一根细刺,强烈的想将之剔去。然而一旦动手,澄心必然会相阻,苏璇背后更有整个正阳宫,提前对立后果难料,思量再三他选择了暂退。

哪知这次王陵探金,苏璇神不知鬼不觉跟进来,暗里探悉了不知多少,甚至击杀了卫风,要不给自己恰好撞上,传出去还了得,既然延揽无效,长使杀心顿炽,无声的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软剑是一种奇特的兵器,精钢百炼化为绕指的柔锋,携藏起来尤其方便。剑曲似绢帛,变幻如蛇,控制格外精微,男子多嫌气势不足,女子又易后劲不续,武林中能练好的极少。

然而在长使手中,则真正教人觉出软剑的可怕。

冷冰的银光如丝丝蔓蔓的附骨毒藤,阴冷致命,出没无常,屡次从难以想象的角度袭近,比卫风的双拳更难防,加上地面的大半机关已被毁损,长使动手起来更无顾忌。

起初苏璇的长剑还封得住,随着炎毒的炙麻侵入经络,剑招无法抑制的现出了疏漏。仅是极短的一瞬,但对长使这样的高手,一星失误都逃不过,软剑瞬时趁隙切入,苏璇以步法侧避,肋伤传来刺疼,身形稍滞,肩上已被剜出了一道伤口,一溜血珠在寒凉的空气中迸散。

长使的眼光和软剑一样犀利,“苏少侠果然伤势不轻,真力不继,经络受制,肋际亦有重创。”

苏璇少时起历过无数艰险,对战越是不利,越是坚忍沉毅,并不理会他的话语。

长使怎会放弃攻心,一边疾攻一边道,“苏少侠何以拘泥于世俗规则道义,被无用之人拖累。似你这等人物,当成就轰轰烈烈的壮业,千载留名,方不负此生。”

苏璇居于守势,忍着伤痛淡道,“苏某不才,不求万古流芳,也不想遗臭万年,做一剑客足亦。”

两人在室内纵横追逐,踢得黄金珠玉乱飞,加上先前的毁损,地面一片狼籍,几番周旋下来,苏璇的真气渐滞,心知要取胜唯有以天道九势制敌,然而心法一动,炎毒就要行遍全身,一旦失手再无转圜。

长使步步进逼,亦是暗暗震骇,三年前的苏璇仅是略胜玄月,而今已判若两人,若非之前已经受伤,自己还未必奈何得了。长使杀意大盛,看得时机软剑猝震,冷光错裂,角度拿捏到毫巅,就要将敌人刺个心肺通透。

不料苏璇长剑一挑,地上散落的金杯银盘倏然弹起,疾射而来。长使软剑一沉搅碎了金盘,漫天金屑飞溅,苏璇趁势转掠,两人瞬间易位,他一式天道无常攻出,长剑华光暴涨,激啸连响。

这一式凌厉无匹,长使凝神应对,不料步履一退踩到了机关,偌大的铜锤带着森森尖刺呼啸而来。长使蓦然间腹背受敌,面前一道劈波斩浪的雪龙怒斩,背后又有劲风将至,情知中计,舍此一拼,软剑陡长,反斩而上。

一阵金铁交击,两人凌空对拆,双双坠地。

苏璇滚出七八丈远,胸膛与肩臂皮肉翻裂,几可见骨,所过之处鲜血淋淋。

“苏璇——”

佛像后发出了一声悲恸的泣叫,阮静妍俯跪着爬出,清颜泪痕交错。

长使淡金的脸庞成了惨白,现出一抹无力的颓涩。

他的半边腰脊被沉重的铜锤砸得血肉模糊,更被剑气摧伤了内腑,大口大口的溢血,如此重的伤,已不可能活着离开王陵,一切的野心欲望全成了泡影,他的眼睛带着无限不甘,望过苏璇,掠过泪流满面的少女,停在了高台的金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