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娘子那张清丽的脸又白了几分,但是在丈夫温和中带着安抚之意的目光中,她渐渐镇定下来,小声道:“我害怕。”
江一尘疑惑道:“你怕什么?”
江娘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是仙门弟子,你什么都那么好,你还有好几百年可活,可是我……我只是个低微的凡人,我怕等再过几十年,我变得又老又丑,而你还是这么年轻俊美……我怕到时候……”
“怕我到时候嫌你又老又丑,然后抛弃你?”江一尘接下妻子未说完的话,看着妻子泪水涟涟的小脸,叹息一声,将人搂在怀里,柔声道:“其实当初我们成亲,我师门是反对的。”
江娘子闻言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惊讶地瞅着他,“可你当初明明跟我说,你师门是同意了的。”
江一尘嘴角翘了翘,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揶揄,“那是骗你的。”
江娘子茫然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时也忘了修习邪道的事情,捏起粉拳就在他胸口上捶了两下。
江一尘任她捶着,抚着她的头发,道:“邪道不能修,等一会儿我就出手将你现在的功力打散。”
闻言,江娘子的动作一下僵住了,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
江一尘心疼得搂住她,“你放心,不会疼的。我也绝不会抛弃你。我现在就发誓,除非天塌地陷,除非永无日出,否则我江一尘就永远不会离弃你,我此生此世,也永远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我以前不知道你那么在意容貌,是我的疏忽。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体虽然承受不了延寿丹和还颜丹的药力,但极渊的不老花却可以让凡人使用,过两天我就去为你取来。”
他们夫妻两人在屋子里轻言软语地说话,却没发现站在门外的廖伏将双手都掐出血来,脸上的神情更是从未在他们二人面前露出的阴沉狠戾。
江一尘在打散妻子的邪功之前,翻了一遍妻子用来修炼的那本功法,问道:“这本功法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江娘子生怕连累廖伏,没敢说出这是廖伏给的,只说是某一日出去挖野菜的时候从地下挖出来的。
江一尘对妻子深信不疑,打散了妻子功力之后,他在家中陪了妻子两天,就决定去魔族生存的极渊摘取不老花。临别时,他打开他和江娘子初见时抱在怀中的木匣子,那木匣子里装着两面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镜子。
站在一旁围观全程的原平等人惊讶地发现,那两面镜子跟回光镜一模一样。
江一尘将其中一面镜子取了出来,交到了妻子手中,“这是回光双镜,你这面是子镜,我那面是母镜,你我手中各持一面,就算是隔上千里远,我们也能时时见面。”
江娘子爱不释手地捧着镜子,笑道:“这是仙门的法器吧!”
“没错。”江一尘道:“只是很普通的传讯法器,在宗门内蒙尘已久,师父就将之赐给我了。极渊与此地相隔甚远,接下来两个月,我都没法回来,你在家里要好好的。”他看上去十分不放心,又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一堆法器和符箓,符箓折成三角状放在一个锦囊中挂在江娘子的身上,法器则化作各种首饰佩戴在江娘子身上。
“这些法器和符箓都是我亲手做的,只要我一天活着,它们就会一直护着你。”
“那你,要早点回来。”
“恩。我会的。”
江娘子并不知道,她的丈夫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她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直到,她戴在身上的那些法器某一日突然散去灵光,变成普通的首饰掉到了地上,她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得知丈夫的死讯,江娘子就此一病不起,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从病倒的那天起,就一直是廖伏在照顾她,她病了整整一年,廖伏就守了她整整一年。
躺在床上,江娘子神色憔悴地摇头拒绝了廖伏喂过来的药汤,开口道:“你走吧,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在江娘子刚刚病倒时,廖伏就趁机表白了心迹,被拒绝后依然没有放弃,而是一直陪伴在江娘子身边。
廖伏听了这话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而是吹凉了勺子里的药汤,递到了江娘子的面前,道:“先把药喝了吧!”
江娘子唇色泛白,无奈地看着对方,最终还是将药汤喝了下去。
她并不知道,她和丈夫以为只是普通法器的回光镜会是连魔族也趋之若鹜的顶级法宝,更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乖巧痴情的年轻人将江一尘身怀回光镜的消息泄露给了魔族,从而惹来了杀身之祸。
当天晚上,江娘子吞药自尽,追随丈夫而去了。
而直到第二天,廖伏才发现江娘子早已没有了气息。他站在江娘子的屋子里,冷冷地盯着江娘子冰冷的身体,而后摆出阵法,不惜透支寿命将自己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也要将江娘子的魂魄从地府里抢回来。
然而被他炼制成厉鬼的江娘子,张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要等夫君回来……”
廖伏如遭雷击,终于压制不住伤势,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完这一切,原平等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裴羽衣啊的一声吼出来,才把自己压在心头的郁闷发泄出去。
裴清摇头道:“人家夫妻好好的,偏偏要设计拆散。”
原平叹息道:“就算是这样,廖伏最终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十三个少年齐齐叹了口气,“何必呢?”
眼见江娘子和廖伏合伙在凤鸣山下开起了黑店,原平心道这些已经没必要看了,正想请风且吟带他们出去,忽然发现风且吟没了踪迹。
“风师兄?风师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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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且吟结丹了?”
引灵仙宗,无极峰上,端坐在上首灵宗掌门至清真人听到弟子的禀告,微微皱起眉头。他身着一袭紫色大袖长袍,上面用金线勾出无数珍奇异兽,袍脚处隐隐闪过灵光,显得华贵无比。
“是。”听到掌门的问话,单膝跪在地上的赵熙头皮发麻地点头。
“入修真界才十六年就成就了金丹。”至清真人冷冷哼了一声,瘦削的面容却显出几分心不在焉之态,“这份天资实在是前无古人。”
“就算天资再出众又能如何?”跪在地上的赵熙立刻道:“一千个金丹修士里头才能出一个元婴大能,等到他成就元婴,最快也要三五百年。而只要再过个一二十年,咱们灵宗就能无所畏惧,到时候,还不是掌门想要如何便能如何。”
被赵熙这一番马屁拍中了,灵宗掌门眼里露出笑意来,他抚了抚胡须,狭长的双目中满是志得意满,“呵呵,不说别的,老祖很快就能出关了,到那个时候,我看剑宗和天工门那几个老匹夫,还敢不敢不看我灵宗的脸色行事?”
“君泽。”灵宗掌门看向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大弟子,“火狱里那东西如何了?”
君泽回道:“那东西仍不肯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