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宛氏说,怀敬因求娶德平不成,心中怨怼记恨,一腔怒火全撒到了薛楼月身上——薛楼月嫁入勇毅王府的当天,怀敬便敲锣打鼓将两名侧妃一并娶进了门儿,嫡妃与侧妃同娶,已经是狠狠打了薛楼月这个嫡妃的脸,更遑论,两人成婚之后,怀敬日日偏宠侧妃,连正妃的房门儿都没有踏进去过几回。
前些日子,德平公主和薛楼月三朝回门,两对新婚夫妇一同在禁廷拜见献庆帝和皇后,那怀敬当着众人的面出言不逊,惹了献庆帝不快,没留薛楼月和怀敬在宫中用回门宴,便叫二人跪安了。
薛亭晚听闻薛楼月出嫁之后的种种遭遇,不禁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一直以来,宛氏和惠景候把薛楼月当做亲生女儿,薛亭晚也把薛楼月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到头来,薛楼月却被嫉恨的心魔蒙了眼,以至于误入歧途,害人害己。这十来年的父母恩情、姊妹深情也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荡然无存。
如今,薛楼月虽是王府正妃,可不得夫君疼爱,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又有两个千娇百媚的侧妃在旁争宠,想必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薛亭晚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对面儿的裴勍,思及男人对自己的种种温柔疼爱,心头一阵暖融绵软,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越发看的移不开眼。
美人儿杏眸如水,含着情丝万千,贝齿轻咬着樱唇,桃腮微粉,手中捧着的一盏红糖姜枣汤也忘了喝。
裴勍察觉到美人儿凝视的目光,略抬了眸子,温声道,“不用膳,盯着我看做什么?”
薛亭晚闻言,粉面上绽开一朵笑来,“因为淳郎男色当前,‘秀’色可餐啊。”
“秀色可餐”一词大多用来形容女子,薛亭晚如此胡闹调笑,裴勍听了,竟然也不生气,只无奈撇了她一眼,“休要胡言。快些用膳,太医已经候着了。”
薛亭晚莞尔一笑,当即点了头,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枣汤,轻轻啜饮了两口。
.......
松风万壑阁,错金博山炉中焚着一炉沉香,白烟袅袅,醇厚馥郁。
紫檀雕螭案前,裴勍长身玉立,垂眸望向下首的医者,“章太医,主母的身子如何,你直言无妨。”
章太医拱手道,“国公爷,那下官便直言了。瞧着国公夫人的脉象.......不久前似是中过毒物,虽然眼下毒性已经消解,但那毒性霸道,伤了夫人的五内元气,留下了病根儿......若想此时求子嗣,依着夫人的身子,只怕不易受孕。依下官之见,国公爷和夫人正值新婚,眼下也不必太急着要子嗣,不如先为夫人调理将养些时日,等国公夫人身子强健些了......”
章太医话未说完,便被上首的男人抬手打断,“章太医误会了。此行请太医来为内人诊脉,并非为了求子嗣,而是为了调治内人的身子。”
章太医闻言,有一瞬的呆愣。他身为御医,在深宫行走多年,见惯了那些后妃们为了求子嗣使出浑身解数,故而,方才在正房中为薛亭晚诊了脉,见小夫妻二人情意绵绵,如胶似漆,又想到裴国公府人丁薄弱,下意识便往子嗣那块儿想了。
裴勍道,“子嗣都是次要的。眼下要紧的事,乃是内人身子虚弱,还要劳烦太医为内人好生调理一番。”
章太医听了这话,更是心头一跳——瞧瞧!这是什么话!眼下这些年轻人新婚燕尔,过的蜜里调油,竟是连“子嗣都是次要的”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章太医心中一阵腹诽,却见上首男人神色肃正,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拱手应道,“国公爷客气了,下官这便为国公夫人开些强心健魄的方子,想必夫人服用一段时日,身子自然会有所裨益。”
......
正方之中,薛亭晚倚靠在床头的鸳鸯戏水苏绣引枕上,满心的惴惴不安。
方才章太医诊了脉,面色凝重,继而便跟着男人去了松风万壑阁——她自以为身子康健,这下子,不会真被诊出什么毛病了吧?!
薛亭晚正暗自忐忑,那厢,燕妈妈打帘子进了内室,笑着道,“太医说了,主母的身子并无大碍,不必过于忧心。”
薛亭晚这才松了一口气,自鸳鸯戏水的苏绣引枕上直起身子,没好气道,“我就说嘛!上回喝了太医开的药,霜花草的毒性已经解了,淳郎还非要叫太医来!”
燕妈妈闻言,忍俊不禁道,“国公爷这是为着主母的身子着想,一惯稳如泰山的人物,竟也关心则乱了!想来是因着当年老国公夫人薨逝,给国公爷留下了不小阴影......”
话至此处,燕妈妈自知失言,忙掩下口中的未说完的话,讪笑不语。
薛亭晚把这话听了一半,心生狐疑,当即追问道,“燕妈妈,当年婆母因何薨逝?又为何给夫君留下阴影?”
老国公爷和老国公夫人早早便薨逝了,这事儿薛亭晚嫁入裴国公府之前便有所听闻。薛亭晚一直以为裴勍的双亲皆是病逝的,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燕妈妈闻言,知道薛亭晚并不知道老国公夫人病逝的详情,却也不便多嘴,只得俯身拜倒在地,“奴才们议论主子的事儿乃是大忌,此事......不如等日后国公爷亲口告诉主母吧。”
薛亭晚见燕妈妈的嘴巴比蚌壳还紧,心中愈发好奇,正欲追问一番,那厢,大丫鬟入画捧着一摞轻纱锦缎掀帘子进来,笑道,“姑娘,明日七夕宫宴要穿的衣裳已经准备停当了!”
☆、第91章 七夕(一)
农历七月初七, 牛郎织女飞渡银河,使喜鹊为桥, 一年一相会,是为七夕佳节。
自打德平公主出嫁之后,和徐颢常居徐国公府,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献庆帝、娴贵妃和皇太后跟前膝下承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献庆帝想念女儿心切, 奈何顾忌着天子之尊,不便经常去徐国公府看望德平公主, 只好隔三差五地在宫中摆上宴饮, 假公济私,以慰藉老父亲的思女之心。
这夜, 满朝文武相聚于御花园延辉殿中, 君臣同乐,共宴七夕。
薛亭晚和裴勍挽手入了殿, 与惠景候和宛氏请了安见了礼,落座了片刻,宴饮依旧未开,那厢,有一宫婢从殿外而来, 冲薛亭晚附耳道,“德平公主请县主出殿。”
御花园中, 山石嶙峋, 翠湖泛波, 松柏长青,夏花繁盛。此时皓月高悬,暗夜无垠,星子洒满天际,夜风拂面,偶尔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蔷薇花香。
薛亭晚迈着莲步行到殿外花园东南角,果然见浸月亭中一片烛火之光,德平公主远远望见了薛亭晚,笑着冲她招手,“阿晚,快些来!”
每逢七夕节,女子们穿针乞巧、觅蛛结网,在月下参拜织女星,以祈祷心灵手巧,福禄绵长,姻缘美满。男子们也要参拜北斗魁星,以祈求考运亨通。
以往数年,每逢七夕,德平公主和薛亭晚皆是一起乞巧,如今虽然各自嫁了人,可姐妹深情不减,今年的七夕自然也要一起拜月。
依着大齐习俗,每逢七夕,女子们都要捉了小蜘蛛放在盒子里,第二日拿出蛛盒拜月,若是蛛网又圆又密,则为得巧。若是蛛网稀疏不成型,则为巧少。
宫人嬷嬷昨日便为二人捉好了参拜所用的蜘蛛,薛亭晚接过荔枝木团花纹的红盒子,打开一看,果然见里头已经结了一层密密的白网。
德平公主看了自己的蛛盒,又凑过来看了眼薛亭晚的,笑道,“今年的蛛网比去年的结的还好呢!看来这是个好兆头!咱们快快参拜织女星,想必今年许下的愿望都能灵验!”
这些灵不灵、巧不巧的,薛亭晚从来都是只信三分,敬畏七分——权当是应个节景,图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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