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依旧是阮细雨回答:“怎么会呢?我们在云州时也不过就是这样,已经很丰盛了。”
罩间里,颜青画在小本子上记录起来。
荣桀手上很慢,有一下没一下给她扇风,颜青画也不恼,坐在那笑眯眯听。
外面席面这一铺开,话就好说了。
茶过三巡,阮细雨便放下筷子,对连和道:“我们这次来,其实是带着成王的旨意的。”
叶轻言占领云州全境便直接自立为王,以云州为国,号为云国,他自称成王,暗含成王败寇的美意。
连和并不怎么说话,瞧着很是严肃,话都是叶向北在说。
只听他笑道:“也是我运气好,竟跟成王殿下成了本家,实在是祖上都添光。”
他这一张嘴死人都能说活了,一番话说得云州来的几位大人心里舒舒服服,脸上也略有了笑容。
原本梧桐镇这么穷,衙门住起来又很逼仄,叫叶向北这一招待竟也不觉得特别不美了。
冯思远、邹凯和雷氏兄弟这会儿守在另一间罩间里,听了叶向北的话,一向碎嘴子的雷强憋不住冲哥哥挤眉弄眼,好悬没被雷鸣打一顿。
阮细雨没成想这山匪们的师爷这般会讲话,顿了顿温和道:“师爷真是性情中人。”
叶向北看着他但笑不语。
阮细雨长了一双桃花眼,瞧着非常秀气精致,虽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却也叫人看了就想赞叹一句:真是漂亮。
他长得好,也会说话,叶向北下午跟他简单聊了几句,便知道他也是读过书的。
那说话的水平,最起码同他和老冯差不了太多。
叶向北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咱们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也不跟大人见外,这回殿下若是有什么旨意,尽快说来商量。”
阮细雨抬头看了他一眼。
连和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道:“阮大人但说无妨。”
阮细雨摩挲着手中这个青瓷茶碗,轻轻叹了口气。
“大当家也是知道的,我们当时是被逼无奈,”他抬起头在众人面上慢慢扫过,继续说,“成王殿下原也不想起事,只是小公主那实在也是受了大委屈,这才没忍下来。”
他说这话,为的也是试探雁荡山这边知道了多少。
叶向北立即肃着一张脸,张嘴就怒斥道:“那些个酸儒臭老九忒不是东西,强抢民女这事都干得出来,实在丧尽天良。小公主没吓着吧?忒可怜了些。”
他这边义愤填膺,罩间里颜青画回过头来,轻轻扫了荣桀一眼。
她眉心的额妆红艳艳的,似三月里盛开的春桃花,美丽清新,自然可爱。
颜青画冲他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强抢民女,丧尽天良。
荣桀只觉得心口发闷,也不管叶向北是即兴发挥还是借机诋毁,总之这个事他记下了,早晚要跟他找回来。
外面叶向北还在激动表演:“成王殿下做得对,要是换成是我,只怕也会如此呢。”
说着说着,他突然拉起阮细雨的手,真诚无比道:“朝廷不仁,百姓就连苟活都难,成王办这事是为百姓谋福祉,是云州百姓们大福气啊。”
听叶向北说到百姓上来,阮细雨不知为何没跟着一起夸赞,他面上一僵,缓缓抽回手。
“大陈朝廷确实已不再是高祖在时的样子了。”末了阮细雨只这么回。
颜青画眯起眼睛,她听了这一会儿工夫,倒是大概能明白阮细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似乎不太会撒谎,又或者不愿意蒙骗,因此不想回答或者不能回答的问题,他一律都没吭声。
有点意思,她笔下有神,不一会儿写满了一页。
外面叶向北跟阮细雨又交锋几个回合,这场“接风宴”算是到了尾声。
阮细雨放下筷子,终于郑重道:“早就听闻荣大当家是人中豪杰,屈居于这小镇子上实在是有些埋没了。”
连和眯起眼睛,要笑不笑看着他。
在来的时候荣桀已经给了他嘱托:就维持住这种高深莫测的样子就好,该说什么自有叶向北。
于是连和也乐得轻松,面无表情吃了一顿饭,听叶向北在那口若悬河,差点跟成王殿下攀了亲戚。
啧,真是能耐啊。
索性阮细雨也大概摸透了这位“荣大当家”的脾气,很有耐心继续道:“成王殿下早就倾心于大当家,想要一睹风采,不知大当家有没有兴趣去云州高就?”
他顿了顿,脸色一如往常:“上将军的位置,如今还空着呢。”
或许旁人不知道,但叶向北经过颜青画的点拨,对令尹这个官职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
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单设令尹一职,监管朝政与军政,是楚国地位最高的官员,能文能武非一般人可担任。
云国成王设立一个这么耐人寻味的官职,本身就有些奇怪。
不过新王总想有些新气象也是正常的,这官职跟他敢造反自立这件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官职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需要惊讶的是明明令尹要监管文武,成王还让他千里迢迢赶来游说荣桀,想让他归入麾下做上将军,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