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牛出来给哥哥烧水,听了这话顿红了眼眶,他立时就要向荣桀和韩大夫行大礼,被荣桀一把拦住了。
“这是做什么,我们寨子不兴搞这一套。”荣桀虎着脸说。
王三牛不过十五六岁,刚经历哥哥起死回生,情绪仍很激动。
他擦了擦眼泪,吸着鼻涕哽咽:“多谢大当家下山请大夫,也多些小韩大夫不嫌弃我们山寨,千里迢迢过来瞧病,我们兄弟二人真是无以为报。
许是得了哥哥嘱托,王三牛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我跟哥哥这些年攒了些银钱,回头都给小韩大夫,看看够不够诊费和药钱。至于大当家,多余话不说,我们兄弟二人从前跟着你,将来也会一直跟着你。”
荣桀也很动容,他拍了拍王三牛的肩膀,沉声道:“你哥哥病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他是我兄弟,我为他奔波是应当的,以后可不许再说谢字,太见外。”
他顿了顿,又看向韩大夫:“大夫您看诊金和药费要多少,一起算给我便是了,这钱由寨子里出。回头叫三牛下山跟你取药,不好劳烦你来回跑。”
王二牛是出工时受的伤,怎么好叫兄弟们自己掏钱治病?
韩大夫洗干净手,笑道:“你们这寨子,真是挺好的。”
“我的出诊费一向都是两贯钱,药费就得按每副药量单算了,他这药里有滋养脾胃的补药,价钱要贵一些。”
荣桀点头,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叶向北赶来时已经带了钱,立即给他结了这次的账,还主动跟那套近乎:“免贵姓叶,名向北,不知韩大夫尊姓大名?”
韩大夫大概明白了叶向北的意思,也知道这帮山匪已经占了梧桐镇,因此也毫不扭捏:“我名为弈秋,博弈的弈,秋日的秋,瞧着叶哥比我年纪大些,叫我弈秋便是了。”
叶向北打蛇上棍,张口就叫:“弈秋大夫,这回多谢你跑这一趟,我已经跟厨房说了,晚上给你加几个好菜,您就在山上休息休息,等方便再下山。”
韩弈秋笑着点头,也客客气气的。
他没骑过马,头回就颠簸一个多时辰,刚才为了瞧病强撑着没倒下,这会儿其实都不太能站的起来了。
叶向北一看就很有经验,说的话也说到他心里去,他便顺势留下来。
这边没什么事,荣桀就领着颜青画回了家,他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
颜青画陪他在一楼烧水,手里翻着他一会儿要换的短褐,看还有哪里需要缝补。
两个人就坐在火塘前唠叨起来,倒是不嫌弃热了。
“我想着回头让向北和阿和过去那边坐镇,向北管民事,阿和管守城军,还能顺便培养探子往县里送,倒是一举两得。”
颜青画是知道他的,他说心里有打算,必早就想好这些,根本不需要她再操心什么。
只不过叶向北那,颜青画还是多留了心:“我瞧向北同你更亲厚一些,可是有什么渊源?”
荣桀把烧好的水壶提到二楼,下来又续上一壶:“你别看他现在倒是开朗,以前可真是个臭老九,自以为读过几天书就了不起了。”
“那会儿他刚束发,只勉强考上了童生,秀才还没边。军吏去他们村子征兵,他们家就他一个男娃,家里也没多余银子,不去不行。”
颜青画取了把蒲扇来,给两人扇风。
“他们村有那么几个男娃娃脾气倔,就跟军吏闹起来,向北他娘为了保护向北被打折了腿,向北又跟着一帮人跑出来,因为没有腰牌和路引,只能以乞讨为生。”
荣桀回忆起过去,倒是十分平静:“偏巧我下山办事,见他可怜就顺手救了他,又去他村里接了他娘,他就带着他娘上了山。”
这事也没几年的光景,叶向北如今孤身一人,他娘想必已经走了。
颜青画叹了口气:“难怪他对你这般忠心。”
荣桀算是救了他全家的命,能不感激吗?
“都是兄弟,也不用说什么忠心不忠心,这么多年大家一起扶持走到今天,是真的不容易。”荣桀笑笑,火光里英俊的脸庞显得更是出众。
“我刚想了想,”颜青画边想边说,“原来的镇使是个贪官,他府库一定存了不少银钱,我们可以直接查收,先紧着给镇上的百姓换了粮食来。剩下的银子,我们就要精打细算了,应当开始收买铁器或铜器了。”
荣桀想着李代桃僵,一个是为了掌握朝廷动向,再一个可以直接接管官匠所。
大陈对民间管制颇为严格,盐铁酒糖都要抽官税,火药也不允许民间私做,违令者诛全族。
这些事在荣桀下山前还没想到,只回来的路上全部捋顺,这会儿说出来就显得胸有成竹。
“我看了地图,溪岭以鸣春江为界,往南无矿,往北要到赤同府才有个不大的小铁矿。”
这些事朝廷肯定不会宣告天下,多亏颜丹心读书颇多,几乎翻遍了官学出过的游记,才隐约标出这个点来。
能找到一个矿,就不愁没有武器。
溪岭有山有水,鸣春江穿行在雁荡山脉上,带来了丰沛的水汽。
整个溪岭都主种水稻,在干旱地区会间隔种两季玉米,一年四季都不叫地荒着。
只要他们稳住自己,脚踏实地给自己博一个出路,颜青画相信总不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若是没有遇见他,她恐怕已经被征入军营,此番还不如是生是死。
她这条命说来也是他救的,除了一心一意跟着他,帮助他,支持他,她也想不到更好的方式报答。
颜青画静静坐在那,她笑着看他,目光里有着细碎的光。
那光仿佛是火焰沾染的色彩,那么亮,那么暖,动人心魄。
荣桀也看着她:“你想去镇上吗?”
其实镇上条件要比山里好得多,内衙门又被萧曾修葺过,住起来肯定比这破竹屋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