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冯思远特地嘱咐过:“务必要在一个半时辰内归来, 不仅要带大夫,还要带药。”
他们山寨虽然算是衣食无忧,却缺医少药,也得亏这两年村民没得什么大病,要不然早就得出事。
荣桀心急如焚, 却异常地冷静,他一马当前跑在最前面,引得后面的弟兄们也都快马加鞭,生怕跟丢了他。
马蹄踏在黄土上, 溅起飞扬的沙尘,官道两旁的百姓瞧见,纷纷躲回家中无人敢去围观。
半个时辰的路,荣桀提前一刻便赶到了,等到了镇门前, 却见一小队士兵正在巡守。
荣桀停下马儿,领着一群弟兄们居高临下看着那十来个瑟瑟发抖的士兵。
士兵里领头的只是个年轻什长, 根本没跟荣桀打过交道, 这会儿一下子见这么多山匪, 吓得腿都软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荣桀没说话, 他身后的雷鸣道:“我们只是来请大夫,劳烦军爷让一让路。”
他明明说得客气,可那什长还是觉得心里发寒。
他哆嗦着说:“朝廷有令,匪徒不可入城。”
荣桀冷笑一声,依旧没说话。
雷鸣策马上前,守在荣桀身后,依旧笑着说:“我刚才不是在询问你。”
“这位什长,还是麻烦您行个方便吧。”雷鸣这两句话讲得,那是相当客气了。
那什长虽然害怕,却也知道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进城,镇上的守城士兵一共就五十来人,放这三十多人高马大的土匪进城那还能了得?
他皱着眉头,哆嗦着举起并不锋利的长刀:“不行,朝廷禁令在前,我不能违背。”
荣桀却也懒得跟他再墨迹下去了,他冲雷强扬了扬手,雷强领着几个弟兄一窝蜂往前冲去,直接把那几个士兵吓得四散开来。
城门口一下子乱成一团,青壮的山匪策马在前,把一群守城军闹得抱头乱窜。
瞧他们那怂货样子,不用说是守城了,怕不是连个贼偷都抓不住。
那什长见实在拦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硬闯进镇子,等那些土匪都跑不见了,手下才狠狠道:“这些贼子,真是无法无天。”
什长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们守在这里,我去汇报镇使。”
荣桀他们这几年没来过镇上,却也经常有弟兄们乔装成小店村的村民进城换日常所需,对梧桐镇里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二的。
镇上一共有两处医馆,两位坐堂大夫医术都尚可,一位年纪大一些,另一位却年轻得多。
百姓们多信任老医者,他又是梧桐镇本地人,因此老大夫的医堂生意更好一些,平日里没少挤兑年轻大夫。
荣桀倒不觉得年轻人有何不好,他直接跟雷鸣说:“去仁善堂。”
雷鸣便招来认路的小兄弟,领着他们一路往仁善堂疾驰而去。
去岁刚经过饥荒,如今镇上也不如以往热闹,正午时分的梧桐镇安静得很,只有他们的马蹄声振聋发聩。
百姓们躲在家中,听着山匪的动静瑟瑟发抖,不知道外面是否要出大事。
镇中镇衙门后院,镇使萧曾正在用午膳,他面前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瞧着十分的丰盛。
一个穿戴华丽的年轻妇人依偎在他身边,那妩媚多情的样子,恨不得用嘴喂他吃饭。
萧曾正捏着妇人圆润的屁股,却不料外面官吏突然闯入,面无人色跪倒在地上:“大人,山匪闯进来了。”
闯这个字用得极妙,明明在城外有守军也没阻拦成,却偏巧叫镇使听出些耐人寸长的味道。
那妇人还没咋地呢,倒是镇使萧曾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筷子“噗通”一声摔在汤碗里,溅了自己一脸油花。
“你再说一遍?”他一下子站起身来,腿上一软,差点没跌坐到地上。
一脸的油水滴滴答答落到衣服上,散着鸡蛋香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那官吏也白着脸,却还是说:“刚守城什长来报,说一刻前雁荡山匪三十几人策马入城,说是来请大夫回山看病,什长不肯放行,他们便挥鞭闯了进来。”
萧曾一听,这才略松了口气。
他这会儿又耀武扬威起来,指挥着那妇人给自己擦脸:“臭娘们忒没眼色,还不赶紧给我取新衣来。”
那妇人本就是他新纳的小妾,他有儿有女,不好真就纳妾,无媒无聘什么名分都没给成,倒是吃穿用度没亏待人家。
“老爷莫气,奴婢去去就来。”她甜甜说了一句,那消息嗓子叫官吏听得浑身酥麻,偷偷抬头去看她窈窕背影。
萧曾一门心思想着山匪的事,倒也没怎么注意他,只说:“刚朝廷下旨让按兵不动,云州有人反了,莫非山匪们也坐不住了?”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朝廷里如今也还蛮着呢。”
那官吏实在是个机灵人,想也没想便说:“不如老爷行个方便,假装不知情便是了,就叫他们请大夫走,两不相见岂不更好?”
这其实是最好的打算了,天高皇帝远,谁能知道他们镇上这点破事?
只是这话说得实在扎心,萧曾又一贯小气多疑,不由得瞪他一眼:“你可真是胆小如鼠,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朝廷严令禁止土匪叛军等乱臣贼子入城,若是他们进了镇子我毫不作为,他日若有钦差巡视参我一本,全家都要发落。”
官吏被他这么一骂,脸上更是不好看,心里直说他不识抬举。
家里花钱买的官,还真当自己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了,什么东西!
萧曾自己半瓶水晃荡,却很把自己当回事,他左思右想,突然想了个馊主意:“不如我们去把山匪抓回来,送给朝廷,说不定明日就能高升县令了。”
镇使只是不入流的从九品芝麻官,县令好歹是从八品,已经算是正经官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