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平领李果到一处座位,李果见座位上有四五位书生打扮的人,李果不认识,秦仲平都认识。
“这人是城东的珠商,子希往时在刺桐的邻居。”
秦仲平帮忙介绍李果,李果行礼,文质彬彬。众书生见他是个商人,对他也没什么兴趣,并不盘问李果,李果乐得自在。
众人等待赵启谟,饮酒闲谈,一位黑脸书生谈起孟家新娘子的妆奁,说得口沫飞溅。
“听闻单是奁具便有七万缗,各式顶好的丝锦十二匹。”
“哎呀,七万缗,那得多少金银珠宝!”
“还不止呢,随嫁田园一处,地产奁租三百亩!”
“这也不算多,你们且看吴驸马嫁女,谁风头能盖过他家。”
李果听得目瞪口呆,七万缗奁具,三百亩田租,还外带一处田园,有钱人嫁女真可怕。
“如此厚嫁之风,难怪近来世人,生女遗弃不养育,寻常人家哪能置办如此高的嫁妆。”
一位白衣书生,摇头叹息。
“不说这寻常人家,就是宗女凑不上体面的妆奁,也老大愁嫁呢。”
同座的蓝衣男子接话。
“说是如此说,还不是便宜了你们这些酸腐书生。”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众人抬头,见是驸马府的吴郎君,氛围越发热络,黑脸书生开玩笑说:
“我说吴郎君,明年我说不准便是位进士,你可还有个妹妹待嫁?”
“就你,侥幸考得进士,也要在殿试上遭黜落。”
坐席上一阵哄笑,书生不气不恼,幽默说着:“这登科之事,玄之又玄,要是官家说,此人文采实属罕见,不如捡个末等小官给他当当,免得三年后又见着这狗屁不通的文章。”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
李果虽然不是文人,听他这话语,也是忍俊不禁。
这群人交谈时,秦仲平只是小口喝酒,微笑倾听而已,并不参与。大概因为他妹妹才定聘,怕被这群人询问几时成亲吧。
吴伯靖是落座后,才发现李果也在,他看了李果一眼,又若无其事和人交谈。看得出他和这群文人相处得很好,是个平易近人的人。李果委屈想着,何以他见着我,便要铰要关,分明没有天理嘛。
吴伯靖抵达不久,赵启谟随后到来,启谟身边身随数位仆从不说,老赵和赵夫人也前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行囊沉沉,四五匹马。
秦仲平这位亲家,连忙起身迎上去,跟老赵夫妇问候行礼。
“时候不早,怕是得立即动身,没法和众位友人饮酒相聚。”
赵启谟对迎上前的众人行礼,致歉。
午后的城郊,阳光为厚厚云层遮掩,看着像似要下雨。四周草木葱翠,前方道路弯弯,山林遮掩,不知通往何处。
“来,把这杯酒饮下,莫愁前路无知己。”
吴伯靖递来一杯酒,赵启谟执起,巡视众人,颔首点头。他记下今日前来送行的友人,这些都是他的挚友知交。他目光在李果身上停留片刻,没有迟疑地移开,脸上笑意不改。
仰头将一爵美酒饮下,赵启谟搁下酒爵,吴伯靖的膀子立即勒上来。吴伯靖拍着赵启谟的肩说:“保重。”吴伯靖放开,秦仲平上来揽了一下肩头,真挚说:“保重。”随后四五人上前道别,最后才是李果。李果没有揽抱,他站直行礼,说的,也不过是两字:保重。赵启谟点点头,轻轻说:“他朝有相见时。”
赵启谟拜别父母,起身跨上马,毅然、豪迈,他在马上拱手说:“诸君请留步。”
白马上的年轻男子乌纱锦袍,官靴锃亮,自有一份官人气派,他策马而行,侧身回头作揖,他英俊的脸庞冁然一笑,璀璨如熙和。
李果痴痴看着,目不转睛,他目送赵启谟的身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道路上。
身边的人欣喜交谈着,这群赵启谟的友人并不为别离感到忧伤,因为赵启谟这是去赴任,是桩喜事。登科出仕,平步青云,多少士子的梦想。
李果听不懂他们关于各种官职,上州中州之类的谈论,他觉得无所适从,觉得自己也该走了。
老赵和赵夫人在仆人拥簇下离去,书生们回酒肆,显然还将继续他们的聚会。很快李果发现自己身边,只站着一个人,竟是吴伯靖。
“前面那座山寺,你去过吗?”
吴伯靖手中多了把马鞭,他挥动马鞭,指着云雾笼罩之处的一座山丘。
“那是擎山寺,听闻秋时枫叶很美。”
李果知道这个地方,赵启谟和他说过。其实赵启谟不只说过枫叶,还讲述了他童年见过的一个场景。
城东的一位世家子与一位上京赶考的南地书生相恋,两人走投无路,最终一起服毒,死于擎山寺的枫林,据说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此条山道,能上去吗?”
李果看着脚下的山路,他突然想去看看,那两人魂归之所。他很欣慰,自己和赵启谟绝不会走上这一步,因为赵启谟够强大,而自己也要逐渐强大起来。
“能是能,可这阴惨惨的天,远远看看就好。”
吴伯靖摆了摆手,转身回酒肆。
他也是一时多嘴,不过显然启谟这情人是知道此山发生过的事情。
前路险恶,你们二人多勉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