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藏玉纳珠 狂上加狂 4006 字 6天前

前朝玉雕多是浮雕,讲求的是花纹的精细。到了当代,又以圆雕为最美。雕品立体不再局限一面,观者可从四面八方欣赏精美的雕品。可是浸染玉雕的资深者当知,世间最难得的珍品当时镂雕,世间掌握这等奇技之人寥寥无几,尤其是在一代玉雕大师袁中越身故之后,除了他遗留下的几尊雕品外,此技近乎成为了绝唱。

可是眼前这小小的药盒,却是极浮雕、圆雕、镂雕技艺于一身,小小盒盖上的兰花蟋蟀浮雕纹理清晰,逗趣可爱,整个盒身仔细一观,通体圆润,不见败笔,原本白玉之上有一块暗褐色的瑕疵,也被巧妙地雕刻成了圆环卡扣,可以固定盒身与盒盖。这等圆雕技艺,可谓上乘。而再看盒子的里面,竟然是被镂空雕琢成两层,中间那一层,如同荷叶脉络一般,隐约见底。这样的药盒,最适合盛装需要保湿的药丸,下层注水,而中间的一层如笼屉一般讲药丸架空,盖上盖子,药丸可以保湿很久。

这三种技艺交融本就不易,更何况这药盒小巧得很,更是考验雕工的功底,若不是熟谙袁大师的技艺,还真要疑心这时袁中越的遗作呢!

陶老先生本就爱玉,加之这又是与他的药理相关的小物,一时间竟是比绝色佳人一般还叫老先生血脉泵张,急于想要占为己有。

待老先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将姑娘的纤手连用药盒一并搂在了手里,顿时大窘,连忙收手,又咳嗽了几声,冷声道:“这物想必花费了小娘子不少的金钱,若是有心赠与老夫,老夫也不会无功受禄,该是多少,老夫会等价奉上。”

别看老先生闲居茅屋,是隐士的高洁志趣,可是早年积累下的金银却是不少,遇见心爱之物,还是用真金白银买来才心安,也免得事主反悔,日后再来索要。

玉珠虽然被老先生不小心轻薄了玉手,却一直面带微笑,听了老先生的话,才不紧不慢地道:“不必老先生破财,惟愿先生肯出手医治一人,玉盒愿无偿相赠。”

陶逸觉得与妇人纠缠甚是疲累,懊恼道:“你那脸儿,不过是沾染紫葵花粉,被毒性蛰了罢了,几日后自会便好,何苦来用这等雅物来拿捏老夫?俗人也!不可耐!”

作者有话要说:  喵~~~~~~~~~今日休息起来晚了 亲们久等

☆、第 8 章

听老先生的鄙薄之言,玉珠并未动怒,倒是一旁的珏儿有些沉不住气了。

六姑娘在这小丫头的眼里,便是谪仙般的人,如今却被个老头指骂着是“俗人”,叫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那玉盒雅物,便是我家姑娘雕刻出来的,怎么我家六姑娘反而成了俗人?”

此话一出,顿时叫陶老先生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看是羸弱的女子。老先生自诩结实大半天下的玉雕行家,却不曾想这让他惊艳之物,却是这么个年岁不大的姑娘雕刻的?

当下眉头一皱,直觉这姑娘甚是狡诈,许是在扯谎。

可是这时,却有一道略微嘶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若是俗人便雕琢不出这等妙物,看来这位小姐当是有一副玲珑心思了。”众人循声一望,却看到尧家的二公子正立在院子的门口,嘴角带笑,眼望着扭头回身朝他望来的玉珠。

玉珠并不识得他,只是她自小寄居人下,心思较于那些无忧的少女要敏锐得多,加之她在王家经历的两年,更是让她敏于察言观色,所以她马上察觉到这位容貌不俗,气宇不凡的公子并不像别人见到她出众的容貌如痴如狂的样子,那笑意只是浅浅的一层,一双微吊的凤眼中潜藏着的便是深潭古兽一般让人寒颤的冷意。

既然不知他的身份,玉珠并不接他的话,此人危险,当敬而远之,避免节外生枝。再说今日之事,不可一蹴而就,既然陶先生很喜欢她的作品,便可徐徐图之。所以转身朝着老先生又做一福道:“我并不是为自己求医,只是有位故人身染宿疾,危在旦夕,是以贸然叨扰老先生,既然有客拜访,玉珠便不多叨扰。这药盒本是一套,分作四季野趣,先生若是喜爱,只管差人来驿馆找我便是。”

留了诱头后,玉珠便告辞转身欲离开,可惜六姑娘虽然心思聪慧,却是漏算了自己的身体安泰。她在出发前一夜,熬夜雕刻,未及打磨,所以昨日到达驿馆后又是一夜的熬度,今日才拿出了一套成样子的药盒来。

她平日茹素,不喜荤油,加之玉雕本就耗费心神,常有些血气不畅头晕的毛病,而半屏山又较之山下骤寒许多,是以夜里感染了风寒,这般疲累后早餐也没有多食。

如今在这院子里言语耗费了太多心神,转身离开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虽然未抬头,却能感到那突然而来的华衣男子一直冷冷地望着她,待得走门口,路过他的身旁时,可以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衣香,那香气不知怎么的,叫人闻了有晕眩之感,接下来便是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倾斜了下来。

依稀间,似乎是有一双铁臂拦住了自己,再然后便是愈来愈浓烈的香……

无忧而眠,乃是世间至宝,可是玉珠却是有许久未曾这般踏实的酣睡了。所以待得几次沉沦在攀爬不出的淤泥里,终于努力着睁开了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软榻之上,待她凝神看清了悬于头顶上的幔帐纹理,微微眨了几下眼之后,猛地坐起身来。

可是突然一动,又是一阵晕眩。就在这时,听到珏儿在一旁略带颤音地说道:“六姑娘,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是要吓死珏儿吗?”

玉珠看见珏儿在身旁,便凝了凝神,问道:“我这是在何处?”

珏儿说道:“刚才您晕了过去,陶先生替您把了脉象,只说您疲累过度,熬费心血,当进补些补气益中的药材,然后……那位公子便说不宜打扰陶先生的清静,便带着您来到了他的行馆……我和柳妈阻拦着说不妥,可是却被那公子身后的侍卫痛斥了一顿……”

说到这,珏儿顿了顿,紧张地道:”六姑娘,你可知那位公子是谁?”

此时沉睡了一觉,玉珠的精气略微恢复了些,微微揉着头道:“可是……尧家的二公子?”

珏儿有些被小姐的未卜先知吓到,说:“六姑娘,您可真神了,是如何猜到的?”

玉珠微微苦笑,她那时身体不适,自是强撑着,一时也没有醒悟到。可是现在仔细回想他独特的声音,不正是与当时在府门前华轿里的声音一般无二吗?再说,那人通身不易亲近的清冷,不是名动天下的尧二少,又会是何人?

只是她有一样不解,就算这位尧二少屈尊纡贵,肯于施以援手解救商妇,可是也不至于殷勤到要将她带到行馆里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声响,原来是行馆的侍女送来了熬制好的汤药。

久闻尧家这等百年大族的风雅,是皇族都难以企及的,如今看一看这些端药盛水的侍女们,便可窥一斑,这些侍婢们都是容貌绰约,仪态风雅,衣着饰品无一不精巧别致。若是不说,只当是大家的闺秀,哪里想到会是华府豪奴?

珏儿立在她们的身旁,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们优雅地掀开妆镜,调抹胭脂,要替六姑娘整理仪貌,连忙道:“小姐才刚刚醒来,你们为何这般折腾?”

为首的女子,面带微笑,带着客套的疏离道:“尧少请六姑娘到前厅一叙。”

她并没有询问玉珠是否同意,态度虽然客套委婉,却是不容置疑。

珏儿听得不入耳,尧家公子叫六姑娘一叙,这般隆重的打扮可是何为?难不成当她家姑娘是舞女歌妓不成?

可还未待她开口,六姑娘已经欣然起身,坐在了妆凳前,许是透过妆镜看到了珏儿一脸的不忿,便笑着开口道:“珏儿你也累了半响,少说些话,坐到一旁喝茶养神去吧!”

珏儿不由得一愣,她与六小姐朝夕相处,自然能听出六姑娘的是在隐隐地指点她休要多言。

于是她就算再心有不平,也强自按捺着立在了一旁。

不过六姑娘看似随和,却看了看铜镜里自己那已经明显褪去了疹子的脸,又对那些给她上妆的女子们道:“陶神医说了我的脸被毒花粉蛰了,还请缓施水粉,免得复发。”

既然六姑娘这般说,那些个女子就不好再往病患的脸上扑粉,所幸这女子天生白皙,加之疹子已经褪去了大半,就算不施粉黛,也依然明媚,算不得素颜失礼,便只替她挽起了高高的发鬓。

可待到换衣时,六姑娘依旧婉言谢过了她们递送来的锦衣,这便让为首的那位女子不悦了:“还请六小姐担待,收拾得整齐些,能与我家公子同席而谈者,皆是大魏之名士贵戚,若是有庶民衣衫不整者冲撞了公子,也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失责。”

这言语间对这位商户女子的不屑显然呼之欲出。玉珠柔柔一笑,径自来到屏风前穿上了自己的衣物,柔声细语地说道:“久闻尧二公子乃人中俊杰,曾经亲历军营建下奇功,想那军营之中皆是莽汉粗人,军袍牛革,只怕姑娘们也不能替那些将士们逐一的剃须装扮,扑粉涂香。若轮失责没有遮挡粗鄙伤害了公子的慧眼的罪过,也是罄竹难书了。是以足可看出尧公子的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玉珠出身微贱,就算以华服饰之,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徒增笑话罢了。而且,我身上的这件衣服虽然不是华衣锦缎,却是亲手搓麻成线,采棉为衣,清溪涤荡,暖阳烘晒,并未见沾染污秽,何来冲撞?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位女子乃是尧二公子的近身侍女名唤锦书,久在尧家大族,难免也生出了鄙薄庶民的心思。而眼前这叫萧玉珠的女子,虽然美矣,可是也不过是西北的徒有美貌的商妇罢了。原是不配跟公子结识的。如今公子舍了脸面给这民妇,只应诚惶诚恐,感激涕零,谁想到这妇人居然推三阻四,让她这做下人的难做,是以反感之下,言语间并未给这位六小姐太多的周详。

可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柔的小妇,却是生得一口尖牙利齿,几句话便说得她哑口无言。再细看这女子,身在华府之内,却并未见半点惶恐,不卑不亢,神态自如,倒是在如花的容貌之外,平添了几分洒脱之气,再听她方才之言,绝非乡下无知的蠢妇,绵里带刚,叫人看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