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夜空真的是极其晴朗的,夜空之中布满了星星,还有皎洁而圆的月亮,照着夜色亮如白昼。
朱桢卿站在小院的庭院前,抬头张望着夜空。
身后的房子里,时不时的会传来女人的低吟声,那声音极轻极轻,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明明是痛极了,但却偏偏忍耐着。
有产婆的声音传来,她们都在教她怎么用力,声音里带着焦急。
院子里唯一的两个丫鬟在忙进忙出,端一盆热水进去,或者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但脸上却早已经泪眼模糊。
朱桢卿知道,里面生产的情况并不好。
朱桢卿想起上一次这样绝望的站在院子里,等待一个判决是什么时候。
是很多很多年前,他心爱的妻子,她有过一个他们的孩子。可是最终这个孩子没有了,那时候的下人也是这样,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他站在院子外面,等得令人绝望。
她们不愧是表姐妹,除了模样,连性子都是有些相似的。同样再痛再苦也只自己忍着,而不肯叫出来。大约是因为这样,所以总是受委屈。
她想要离开他的时候,总是在说他从来不曾珍惜过她。他那时候心里总是辩驳,他心里明明这样爱着她,视她如珠如宝。后来想想,他好像的确是没有做过多少珍视她的事情的。
他总是叫她忍耐,让她忍耐他无理取闹的母亲,让她忍耐他的妾侍,让她忍耐他那并不尊敬她的庶子。
所以最后她离开他成了别人的妻子。
但是现在,他希望屋子里面最后能给他一个好的消息。
孩子会平安,霜霜也会没事。
朱桢卿已经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屋子里面一声孩子的啼哭传出来,朱桢卿的脸上才动了动。
那孩子的声音响亮而有活力,显然是健康的。
朱桢卿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走进屋子里面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可是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股怯怯,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让他觉得害怕。
然后又是过了一会,产房的门被打开。
走出来的是一直跟着霜霜的那个丫鬟,此时抱着孩子,脸上却是泪流满面。
丫鬟走过来对她屈了屈膝,哽咽着道:“恭喜侯爷,霜姑娘给您生了一位千金,十分健康。”
朱桢卿看了一眼她手中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十分安静的闭着眼睛,头发浓密,皮肤粉嫩,是个极其好看的孩子,长得更像是母亲。看得出来,并没有因为是早产,所以身子便羸弱。
朱桢卿从她手里将孩子接过来,轻轻的晃了晃。
那丫鬟突然又极其伤心的捂着嘴巴啜泣道:“侯爷,霜姑娘快不行了,您进去看看她吧。”
朱桢卿只觉得心里一恸,接着便抱了孩子进了里面。
屋里里面有着浓浓的血腥味,霜霜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容依旧是极漂亮的,只是脸色苍白,脆弱得让人怜惜和心痛。
产婆和医女在给她止血,但是怎么也止不住,越止血流得反而越多。
大约是感觉到了朱桢卿进来,她睁开眼睛,然后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问道:“孩子好吗?”
朱桢卿目光黯淡,顿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走到她的床边坐下,然后道:“长得很像你,是个女孩子,很漂亮。”
霜霜笑了笑,目光却有些黯淡。长得像她有什么好的,一生孤萍漂泊无依。
霜霜又微微低头,看着正在忙着给她止血的医女和产婆道:“不用白忙活了,你们出去吧,我想和侯爷说说话。”
医女和产婆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敢擅自决定,最后将目光望向了朱桢卿。
朱桢卿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产婆和医女屈了屈膝,最后退了出去。
房间里变得极其安静,大红的蜡烛烧着,只照出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朱桢卿看着躺在床上的霜霜,眼睛一动也不敢动一下,就怕动一下,她便会消失了一般。
霜霜却像是极其疲惫,躺在床上,眼睛想要合上,却又拼命的睁开。
朱桢卿问:“你想要看看孩子吗?或者握一握她的手。”
霜霜却摇了摇头,她只怕她这一握,便不想死了。可是她太累了,很想休息。
霜霜道:“侯爷给她娶个名字吧。”
朱桢卿道:“就叫朗月吧。”
霜霜低声念了一句“朗月”又笑了一下,道:“真是个极好听的名字。”说着又道:“麻烦侯爷以后好好照顾她。”
朱桢卿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他这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冰冷的,像是冬天的血一样。
朱桢卿心痛至极,目光发红,极力笑着道:“你说什么呢,以后自然是我们一起照顾她长大。”
霜霜道:“我是不行了,我大概要先走一步。”
“霜霜……”
霜霜道:“侯爷,我想去找我的父亲和母亲,我太想他们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找她们。所以原谅我现在要抛弃她,去和我的父母团聚。”
朱桢卿道:“你想你的父母,我们把他们的坟迁出来,你不是说你父亲一直很想回京城吗?我们把他们迁回京城来,还有你们俞家以前的宅子,我去替你们买回来。”
霜霜摇了摇头,道:“不了,他们就在那个小渔村里,或许更能宁静。又何必回到京城来,给皇后娘娘带来麻烦。”
说着仿佛是累极,眼睛又想要合上。
朱桢卿握紧了她的手,连忙道:“霜霜,你别睡,我们说话,你陪我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