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亭依旧跪坐在谢应君跟前,睁大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谢应君的目光倏忽与穆长亭清亮的眼睛对视,那种强烈的耻辱感让他挣扎得愈加厉害,秦飞琼自然感觉到了,他瞧着谢应君这疯狂得好似不要命的样子,平缓了一下气息,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们两个不用待在这儿了,出去吧。”
付息烽转身往外走,穆长亭自然而然地起身,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跟着付息烽的脚步往外走。
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轰隆一声,沉甸甸地压在心里。
挣扎声、衣服撕裂声,痛苦的叫声,哪怕隔绝着这扇门,也让人听得心颤。
穆长亭前进的步伐猛地一顿,握住长生剑的手紧得都快要把剑身捏碎,付息烽回头看他,目光沉沉,道:“长亭,走吧。”
穆长亭眼睫一颤,乖乖迈步跟上去。
而另一边,久未得到穆长亭传音的邢玉笙心急如焚,可眼前的阻碍又叫他完全脱不开身。蛇瘿将整堵墙都撞破了,水流哗啦一下涌了出去,水位下降了大半,这下他们不必再担心被淹死了,要担心的是另一种死法。
蛇瘿从水中一窜而出,掀起数丈水花,一双赤色金瞳与邢玉笙如出一辙,可盯着他们的目光却冰冷而诡异,蛇信子嘶嘶吐着,戒备地作出一个攻击的姿势。
影分身归位,邢玉笙手持魔剑站在最前面,他尝试与蛇瘿重新建立联系,然而血契未断,但蛇瘿却一点儿也不听他指挥,甚至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变得愈加凶残。
邢玉笙借着墙壁跃力,躲避着蛇瘿毫无章法的攻击。
整个水牢都在震颤,明栎谨遵邢玉笙之命,护着顾子澜站在角落,紧张地望着那一人一蛇爆发力和攻击力都在逐步上升的打斗。
忽然,邢玉笙被蛇瘿狠狠撞飞至石壁上!
石壁瞬间凹陷进去,邢玉笙撑着爬出来,蛇瘿蛇头一扭,已是飞身上前。
明栎看得呼吸一滞,大声叫道:“前辈——!!!”
若他有弓箭在手,只怕早就射箭而出了,何至于只能束手旁观。
那蛇头巨大,这一咬本是能将邢玉笙整个吞下的,然而邢玉笙有心避让,只让它咬到一部分。仓促间的避让,也无法顾及太多,尖牙锐利,穿透的地方竟是肩胛骨!赤红的鲜血霎时涌了出来,湿透了邢玉笙大半的身体。
明栎不知实情如何,但单看眼前的场景就足以叫他惊震,眼眶一红,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然而下一刻,却见蛇瘿忽然嘶叫着退后,身上莫名涌出血来。
邢玉笙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神色却颇为镇定:“蛇瘿,你还识得本座吗?”
纵然他如今的情况已今非昔比,但以他的修为也并非不能制约住蛇瘿,只是数十年相伴,他不忍心对它痛下杀手,而血契,血契,自然以血为契,不伤不痛,又怎能再唤起蛇瘿的记忆?
血契的效果让蛇瘿痛苦之后,神识却渐渐清明起来,它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声音响在邢玉笙脑海:“主人……”
第60章 死祭
翌日,谢应君早早醒了,穿戴妥帖了坐在桌前等待。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是芩书仲的死祭之日,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秦飞琼会带着谢应君出门拜祭,且会将谢应君乔装打扮,藏得十分紧,生怕他被旁人认了出来。
秦飞琼打着呵欠从床上坐起来,软被滑下,露出精装的上身,上面有许多被挠出来的新鲜伤痕,他也不甚在意,披了亵衣赤脚走下地。
看见谢应君久坐在前,也不知等了多久,他懒懒勾唇一笑,凑过去偷香了一口,食指在谢应君的下颚摩挲,恶趣味地说:“这回扮个什么模样好呢?不如……你试穿个女装,我们做对恩爱夫妻,可好?”
谢应君猛地拍开他的手,脸色都青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秦飞琼挑了挑眉,轻笑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嘛,我也就说说。”他被这样拂逆了,心情似乎还是很好,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含着浅浅笑意。
服侍的人鱼贯而入,秦飞琼一边洗漱,一边随口道:“你的好徒弟之前掀了小仲的坟,按我的性子,本该将他大作惩戒,但你必然心疼,加上付息烽又来求我,我想想,也就作罢了。”
秦飞琼会在乎他心不心疼?
想来是想到了用控心术制约穆长亭更会让他心如刀绞,才会暂时放他一马罢了。
谢应君闭上眼睛,对他所说的话不置可否。
秦飞琼张开双臂,由人服侍穿戴衣物,眼睛扫向谢应君,笑道:“对了,这回我让付息烽带上穆长亭一同前去,你看如何?他打扰了地下之人安息,合该过去磕头认错才是。”
谢应君听了他这句话,才有所反应,抬眸静静看向他。
说出的话有效果,秦飞琼笑意更深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谢应君反问道:“磕头认错之人难道不该是你?”
秦飞琼静静回望他,两人僵持对峙。
他轻轻挥了挥手,服侍的人呼啦啦飞快散了个干净,生怕被殃及池鱼。
石室之内唯余他们两人,秦飞琼一步步走到谢应君面前,一字一句地低声道:“我说过了,我没有杀他,你为何还是不肯信我?”
当年战败,他如过街老鼠,四处躲避。立下志愿要复仇后,他筹谋好了一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局将芩书仲引出清心派,顺势将人掳走关押起来。
这个竹屋确实是芩书仲被圈禁之地,只是当时他的身子本就虚败其中,秦飞琼不得不炼制丹药吊住他的性命,可到了时候最后,却发现他根本一颗未动。
当年芩书仲满脸颓败之色躺在他怀里,居然还在固执地劝他回头。
直至他断气,温热的身体渐渐冰凉,一直呆滞的秦飞琼忽然笑了,从低低轻笑到仰头大笑,眼泪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碎了满地。
秦飞琼的神思有些恍惚,谢应君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即便我信你又如何?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又有哪一点对得起他舍出这条命,一心想要你回头的心意?”
秦飞琼嗤笑道:“对不起他?我倒想知道我哪里对不起他?他这点心意是足以让他大义灭亲,弃我于不顾?还是足以让他以死相逼,逼我就犯?是啊,在你眼里我肮脏不堪,残忍无情,但一直以来我捧在心尖上疼的人是他!赤诚以待的人是你!可是你们又是如何对我的?仙道?正义?那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东西!”
他挥袖一拂,桌上的茶具掉落在地,砸了个稀巴烂。
秦飞琼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目赤红地瞪了谢应君半晌,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