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玉笙拗不过他,掌心翻出火苗,穆长亭捞起他的裤脚一看,忍不住苦笑:“看来她真的气得不轻,这一下极狠,你看你半个腿都黑得不能看了。”
穆长亭苦恼道:“那你……还能走嘛?”
邢玉笙咬牙道:“能。”
阴气灼烧可不是开玩笑的,重则被阴气侵蚀,七窍流血而死,轻则就如穆长亭一般,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皮肤越来越疼,且是火辣辣的疼,像放在火架上烤一般。
将心比心,邢玉笙有多痛,穆长亭大约能想象到。
以邢玉笙别扭冷淡的性格,也别指望他直呼他哪里痛得受不了,现下就算他走不了路他也会硬撑着走下去。穆长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了个身,蹲下道:“上来,我背你走。”
邢玉笙抿唇不语,穆长亭才懒得让他耗下去,手臂一捞,直接将他背到自己身上。
邢玉笙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其实还是挺重的,穆长亭被他压得晃了两三步才稳住。
邢玉笙原来还挣扎着想下地,被穆长亭笑着说了一句:“你是姑娘家吗?背你一下难道就要以身相许了?”
邢玉笙听了,忽然就不动了,甚至紧了紧握在他肩头的手。
穆长亭背着他,只是先头几步走得不太稳,后来习惯了背上的重量后,他运足一口气,之后已是健步如飞。
要走到掉下来的洞口,前面却影影绰绰却似站着一个人。
穆长亭吓得一颗心快要崩到嗓子眼,连忙轻声呼道:“快看看,前面那个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瞧着像是那个女人……”
邢玉笙声音猛地冷下来:“是她。”
穆长亭戒备地停下来,不再靠近,女人阴柔的声音却兀自回荡在长廊里:“过来呀!我可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了!”
邢玉笙跳下来,一手扶在墙壁稳住身体,一手按在剑身上。
妖魅面露痛苦,被砍断的手此刻又重新生长出来,只听她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要欺我!骗我!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们!”
她猛地闪身到两人身前,身影快似闪电,他们想要挥剑格挡已是来不及,妖魅的双手一探,瞬间插入两人的胸膛,直取心脏而去!
穆长亭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她捏在掌心,痛苦霎时涌遍全身!
就在穆长亭以为今日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妖魅的手却忽然停止了动作,穆长亭睁眼瞧去,只见她的双眼猛地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地往下看去。
只见她的身体被千万条看不清的白色银丝刺破,整个身体被金光笼罩,似乎被烧灼得受不了,就连表情都扭曲了。
……那是沈宜的拂尘!
穆长亭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个教习师长赶来将他们两个从妖魅手中救走。
姜远勤匆匆安排弟子照顾他们,就去为沈宜掠阵了。
从乾坤千机袋中翻出一个八卦黄铜镜高高举起,他们与沈宜拼成一个三角之势。
八卦黄铜镜能够将灵力聚集得更为集中,妖魅痛得跪下去,五脏六腑被灼烧的痛苦让她受不了的剧烈挣扎。
她多年吸食凡人精气,将自身阴气养得异常强大,本就不好对付。
饶是沈宜扛了一阵,脸上也滴下汗来,只见他表情肃然,低声喝道:“还不动手!”
范家少爷从弟子中走出来,手中竟然拎着一个用朱砂写满咒语的长剑。
这个一直懦弱退缩的书生,此刻却像披荆斩棘而来的勇士,终于走到了他心爱的姑娘面前,他温柔地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温声低语:“顺娘,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我一直知道你恨我,没关系,我愿意用生生世世还债。”
他轻轻伸手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些许痛苦。
长剑毫无征兆地从背后猛地贯穿妖魅的腹部,再径直刺穿了他的身体!
姜远勤愣了愣,想去拉他已是来不及……
范家少爷呼吸一顿,嘴角缓缓流下一丝血液,疼痛让他怀中的女人疯狂挣扎起来,他却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牢牢抱住她,柔声道:“很快,很快,就不疼了,乖。”
“还记得我们在桃花树下私定终身吗?”
“桃花纷扬,那年你就站在桃树下,红着脸笑着对我说,桃花真好看。我心里想的却是,希望能岁岁年年陪你看尽天下桃花。我还要在我们院子中央种下桃树,等我们有儿有女了,我就告诉他们,你们娘亲最喜欢的花是桃花……”
妖魅忽然闭上眼睛,泪如雨下:“院子里的桃树早就枯萎了吧?”
范家少爷怔了怔,浅浅笑起来:“你没发现么?我重新种了一棵啊,来年,来年一定会抽枝发芽,茁壮成大的……”
妖魅顿了顿,咬牙道:“我恨你!”
范家少爷闭上眼睛,像是要沉入睡眠中一样:“嗯,我知道。”
妖魅放声大哭:“我恨你啊,我恨你!永远不会原谅你!”
范家少爷的声音渐渐变小:“永远……恨我吧……”
桃花树下,年少的女子回头,甜甜一笑:“范郎,我要最上面那一朵!”
妖魅嘴角温柔的翘起,低声呢喃:“范郎……我闻到……桃花的香味了……”
手脱力一般缓缓垂下,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恍如当年深情相依。
穆长亭醒来的时候,暮霭沉沉,余晖烧红了层层流云。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轻轻飘进来,一切安详静谧得仿佛从未经过任何腥风血雨。
付息烽推门进来,就看见穆长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顶发呆。他手上的托盘上,摆放着一碗白粥,一碟清炒的苦瓜。
将吃的放在桌上,他施施然走过去,伸手在穆长亭眼前一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被吓傻了?”
穆长亭稍稍回神,叹道:“我只是在想,范少夫人对她丈夫到底是爱是恨呢?若真的恨他,为何死在他怀中的时候,她的表情那么温柔……还是爱恨皆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