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将自己一直见不得光的秘密暴露在别人面前需要多大的勇气?云霁却这么做了。

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破罐子破摔,他已经犹如赤身裸体站在雪地中一般,被陈博涉浑身上下地打量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曝光了之后,随之而来的羞怯感,令他不禁有些发抖。与被动地被剥掉面具相比,他现在是主动地袒露了,全部坦白,一丝不挂。

陈博涉看着柜子里面挂得整整齐齐的一张张面具,各种形态,各色皮肤,各个年龄,有男有女。一张张地整齐排列着,犹如一个普通物件,但细致看的时候,却是一个个挖了眼窝和嘴巴的人脸面皮。

“都看到了?”云霁笑得有些凄凉,“这些都是死人的面皮,我一张张地剥下来的,晚上挑着灯去刨尸体,用细刀子挑着边缘将尸体的面皮剥下来,然后制成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我是什么?一个剥人皮的怪物,一个只能披着人皮活动的鬼,一个魂魄被还魂到了这个世上,如傀儡一般操作着这个身体。见不得人,也无法卸掉伪装。”云霁抬眼看着他,苦笑变成了哀伤,“我早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谁我不知道。”

他的确是不知道,特别是当武孝帝出现的时候,他就更迷惘了。前世的感情全部涌了出来,那个仓皇想抓住那个男人的自己,不像是这一世的云霁,而更像是上一辈子的云晗昱。

但谁又能把二者剥离呢?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只他一个人而已。要完成前世梦想的也是他,要还清前世情债的也是他,想逃脱不愿双手染血的也是他,想剥离面具从此退隐江湖的也是他。

矛盾的,犹豫的,踟蹰的,通通都是他。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先生是妖怪吗?”陈博涉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有些迟疑,却依然走近一步,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是妖精?是画皮?是魂魄?还是鬼怪?”

云霁摇了摇头,想摆脱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手也抚上了脸颊。两只有力的手臂捧着他的脸,让他直直地看着自己,动弹不得。

“化身也好,魂魄也罢,先生不要再伪装了,也不要再逃了。”陈博涉一字一句地说,“就算你是个妖怪,我也要你。”

说完之后,又戏谑地看着他,笑得有些邪气,“都说阴鬼要阳气,先生要的话,我渡给好不好?”说罢便低头想吻他。

云霁推开了他,刚才还绝望的氛围被陈博涉这句没脸没皮的话,破坏了个干净。转而又被臊红了脸,匆忙低下头往门外走去,“谁要你的。”

——

云霁担了水进来,准备洗把脸。陈博涉赖在屋子里还是没走,却大大咧咧地脱了靴子,在床上半躺着,一派主人之姿。

“还没走。”云霁把手倒进了木盆里,开始洗脸。他脸上还有些地方粘着树胶,得用水搓掉。

陈博涉还是盯着他,生怕看漏了似的,看着他每一步的动作。盘了头发,捧水洗脸,那些被打湿了的发丝黏在脖子上,面颊上,顺着水滴流进了衣服里。

那张漂亮的脸没有多大变化,却因沾水之后更显得白皙剔透,眼角的嫣红和嘴唇的红肿还没有消去,整个人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看着这样的季先生,陈博涉只觉得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下半身,只想把眼前的人拉过来,舔过每一寸的皮肤,看他哭泣求饶的样子。

洗净了脸,云霁端水出去又进来,走到床边,“将军也该走了吧。”

陈博涉顺势拉着他,让他坐到了腿上,又抓起他被勒出了红痕的手腕,捧到嘴边,轻轻地吻着。

“刚才让先生受苦了。”

陈博涉的睫毛很长,低下头的时候,再低一些的话,便能扫着他的皮肤。他的吻细密密地落在那一寸寸的红痕上,怕吻不仔细了,还伸出了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

“痛。”磨破了皮的地方被沾湿了之后,微微有些疼,云霁借故收回手,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他羞得耳根都红了,心跳也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那本该如死水一般的心,会因为陈博涉一个体贴的举动而再次跳动起来。

“放开我。”云霁越是挣扎,陈博涉越抱着他的腰,箍得他动弹不得。

“先生可知道我的心意?”陈博涉将他那些心思全部都置若罔闻,反而就先前的问话不依不饶了。

陈博涉与那个男人并不相同,若是那个男人的话,恐怕不会向他讨要个回答,只管压着他动作。但陈博涉却执意这么盯着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心意……

云霁不是不明白,陈博涉对他的那些亲密的动作,有意无意的触碰,时而暧昧的话语,肯定不是如他所期待的君臣关系。他之前戴着面具的时候,还能置若罔闻,装作不知,现在连最后一层伪装都被揭掉了,他也变得无处藏匿了。

云霁叹了口气,“将军可是忘了?君臣之间,不可逾矩。”

陈博涉听到这个话,怒火一下子被点了起来,“什么不可逾矩……先生心中,是不是有人了?”

云霁愣了一下,不知道陈博涉为什么会这么说,又知道了些什么。

陈博涉抱着他转身又将他压在了身下,语气变得暴躁,“那人是谁?公子文怀?香国公?东临公?西南侯?还是公子文远?”

云霁被问得不知所措,见他隐约露出了暴虐的姿态,急忙挣扎着想逃脱,但无论几次,都是无用的。

陈博涉沉重的,结实的身体压在他的上方,如同一个牢笼一般,他越想挣脱,就会被钳制得越紧,紧到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谁?那个陛下吗?”陈博涉的目光有些逼仄,“你心心念念不忘的,是不是那个陛下?是哪一个?是公子文怀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在他身边,朝夕相处,是不是做过了……”

“啪!”云霁扬手一个巴掌打到了他的脸上。

陈博涉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回过神来。

云霁一抬眼,又是满眼的泪,不知道陈博涉从哪里得知了,难道刚才那恍若武孝帝的举动,都是骗他的?其实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回来,只是陈博涉在试探他?不止如此……这段时间让他留守邺城看着公子文怀也是试探他?

陈博涉,太过分了!

“你走!你走啊!”云霁拼命挣扎着,几乎声嘶力竭。

陈博涉还从方才说出话中没有回过神来,松开了对云霁的钳制,从他的身上撑了起来。

“我不想见到你!”云霁举起手臂盖住了眼睛,想掩盖他的抽泣之声,却留下颤抖在嘴唇和瑟缩的肩膀。

“先生……我……”陈博涉伸手想拉开他捂着眼睛的手臂,却遭到了强烈的抵抗。云霁侧过身子,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逐客令说得再明显不过。

陈博涉犹豫了一下,无法那么强硬着继续质问下去,只得起身走了。

每每于此,都是这样的收场。那个“陛下”仿佛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一个结,一个忌讳,一个不得言说的禁句,硬生生地将二人隔开,不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