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哀伤如湖水一般,仿佛要将他吞没,又如冰雪一般,仿佛要将他冻僵。
他挣扎不了,逃脱不掉,如同一个傀儡一般被前世束缚着,被云晗昱绑架着。
被那份说不出而埋在心底的感情折磨着,被那些残酷的记忆鞭笞着,被各种各样的情绪动摇着,捆绑着,支配着……
毫无自我。
这样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云霁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那种在茫茫天地间举目无措的无力,那种在风雪骤起时辨不清方向的无力,那种在错综混乱中理不清真相的无力,那种在盘根错节间摸不着头绪的无力。
这种颓然的感觉涌上心头,只觉得有些眩晕。
——
当云霁脚下一软,有些站不住了的时候,一双手臂从后面圈住了他。那么强壮、有力而温暖的手臂在支撑着他,禁锢着他。
他本该挣脱,本该想逃的,却发现失去了力气,只能任由身后的那个人紧紧地抱着,将他的手交叉到前方。
“先生……都知道的吧。”陈博涉趴在他的耳边,凑得那么近,仿佛一张开嘴就能含住他的耳垂。
“先生都明白,只是不愿承认。其实……先生,也是半推半就的吧。”
云霁心中一颤,不知道陈博涉从哪里得出了这个结论,又从哪里看出了蛛丝马迹。
他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好了,但为什么每次都能被这个男人,戳穿得无处藏匿?
“先生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意,而先生对我,也不是无动于衷。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瞒着,还是不说,还是克制着,还是装作一脸冷漠的样子,来这样义正言辞地教育我呢?”
陈博涉的轻佻的话语和热烈的呼气,撩着他耳朵。
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在这天寒地冻之时,在皑皑白雪静静飘落,空旷得荒芜一人的冬季校场之上,那股热气仿佛能将他灼烧个干净。
“是在顾虑什么?是在伪装什么?是在压抑什么?不肯说给我听吗?”
陈博涉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仿佛被压在了层层灰烬下的火焰在暗烧着。
那被压抑了的火苗蠢蠢欲动,使得之前那番心平气和的对话都变成了幌子。
“先生……”陈博涉的嗓音变得危险,“这样的话,我会没有耐心的……”
这句话的语气里面隐藏的,绝不仅仅是威胁而已。
陈博涉不是个好人,也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之前的含而不露,隐忍而不爆发,每每愈接近的时候又停住了手,甚至还讲了自己父母的事,让这次散步变得像一个上下级之间的,日常普通的寒暄。
但哪里会有那么简单?
当时他去找陈博涉要一个春节归省的同意,陈博涉却说要他陪同去校场看看。
外边大雪纷飞,校场的积雪都一尺多厚了,根本不用练兵,为何还要查看?
一切都是借口,都是说辞。
因为只有在这里,才可以避开将军府邸诸多的眼线。
也只有这里,当他的双手被陈博涉绑住的时候,真是四下无人,空空荡荡,大声呼救都无人应答。
陈博涉在方才趴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已经缚住了他的双手,动作之快,之敏捷,几乎是话音落地的瞬间,他便觉得自己被陈博涉圈在前面的手腕一紧,被绳子捆住了。
之前那突然提出的校场巡查,那些看似平常的回忆和谈话,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那些扰乱他思绪的话语……都是为了这一刻。
云霁被缚住了双手,又被陈博涉箍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陈博涉抽出一支手来,手指从他的颈子往上滑动,摸索着面具的边缘……然后,他摸到了,脖子和下颌骨的皮肤是不一样的质感,下颌骨下方的薄皮被揉搓得久了,翘起了薄薄的边。
从那个边缘顺进一支手指去,慢慢地往里面摸索,指腹下是柔嫩的皮肤的触感,跟脖子的皮肤是相同的感觉,他摸过那么多次,不可能弄错。这才应该是属于一个人真正的皮肤。
“不要……”云霁被牢牢地掌控在了陈博涉的怀里,动弹不得。他颤抖着,随着陈博涉的手指越来越向面具里面移动,越来越摩挲着他的面颊,他发出的抵抗,已经近乎哀鸣了。
“将军,不要……”他晃着头,想摆脱那些抚摸他的脸的手指,却被陈博涉攥住了脖子,无法移动。
“不要……求你……”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蜿蜒而下,沾湿了一半面具,也沾湿了陈博涉的手指。
“不要揭开,不要看……”他不知道还能怎样哀求,怎样抵抗,才能阻止陈博涉的动作。
但陈博涉置若罔闻,手指继续向上摸索着。
撬开他人皮面具与他的皮肤粘连的部分,摸着他湿漉漉的脸颊,摸到他的眼睛……陈博涉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撕开所有的伪装。
像攻略一座城池,攻陷一个村庄,攻打一个国家。
长驱直入,毫不留情,不停不歇,不留寸土。
云霁没有见识过陈博涉打仗时的凶猛和果敢,如果想象的话,应该便是这个样子。
没有任何商量,不留一点余地。无论是抵抗,请求,还是哀求,他都不会停下他征伐的节奏。
一点,一点……慢慢地刮过他的整个面部。
让那张人皮面具彻底地剥离了他的皮肤,“啪嗒”一下,掉进了雪地里,立即被雪覆盖了,掩埋了,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