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潜捡起面前地面上的长刀,漫不经心地说:“别吵,小心误了我们上路的吉时。”
“且慢!”赵将军抬手胆战心惊地阻止夷潜挥刀。
“夷潜!你!”他扔了手里的刀,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好好好,我放了你们,只要你把陛下交出来!”
“当真?”夷潜似笑非笑。
“当然当真!陛下可是我亲舅舅!”
夷潜转眸望向倪胭的目光绵长。
“阿滟。”他唤她的名,用尽了余生所有的温柔。
长刀递给倪胭,夷潜说:“快走。”
倪胭惊讶地抬眼,对上夷潜温柔的眼。
夷潜揉了揉倪胭的头发,无奈说了声:“日后为师不在你身边要保护好自己。”
傻孩子,怎舍你陪为师入地狱。
拖延时间而已。
“那你呢?”倪胭问。
回答倪胭的是夷潜剧烈的咳嗦,声声带血,黑色的毒血滴落一地。
这一刻,倪胭忽然理解了白石头的那一句“你还是你,即使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你。”
刚刚隐约想起两万年的那一世,自己是陪着夷潜一起死了的,倪胭虽然没有太多意外,却也并非觉得如今再来一次,自己也百分百会是同样的选择。
可如今……
倪胭妩媚地笑了起来,温柔地伏在夷潜的腿上。
罢了,多年前荷花池中,她的命本来就是夷潜给的。
今日还他便是。
倪胭手腕翻转,尖锐的匕首准确刺入心窝。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阿滟!”夷潜死死掐住倪胭的手腕,“你怎么又不听话!”
倪胭却只是吃吃地笑着,没心没肺地说:“我这一生啊……不,我的生生世世从来不知何为听话。我只随心所欲。”
倪胭将脸贴在夷潜的膝上,慢慢合上眼,柔声低语:“我啊,骄傲惯了。怎么受得了成为人质拖累别人。我啊,也自私惯了。讨厌最后收拾烂摊子,给别人收尸这种事太麻烦啦,所以还是我先死比较好。”
她欢愉地轻声笑出来,笑言:“主上说了要带阿滟回家的,现在还带得了吗?”
鲜血沿着倪胭的衣裙流落,顷刻间地面泅了一汪血水,逐渐氤氲开。
夷潜湿了眼,脸上却挂着笑。
他努力控制着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倪胭的脸颊。
倘若从未有灭族策,倘若他还是夷国的太子该有多好。他一定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来给她,给她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盛宠。
没有如果。
夷潜努力撑着轮椅起身,把倪胭背了起来。
“为师这就带你回家。”
夷潜背着倪胭沿着夷香河,一瘸一拐地走。
夷潜幼时身为太子锦衣玉食,骄傲惯了,后来被挑断脚筋,医好之后成了跛子,便再也不曾在人前行走,出入轮椅相伴。
赵将军怒道:“你休想这样一走了之!这个女人可以走,是她自己不要性命!至于你,迅速带我去接陛下!”
夷潜置若罔闻,背着倪胭一瘸一拐地朝夷香河走去。
过了夷香河,就是曾经夷国的国土。
潜光谷是他们的家,也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在夷国,已经不存在了的夷国。
扶阙望着倪胭的背影,茫然木讷的目光逐渐变得澄澈。
“阿滟……”
一直被他握着掌中的卦石颓然掉落。
“拿下!”赵将军一声令下。
变故忽然发生,无数飞沙混着箭矢从夷香河河边射来,伴着烟雾。
重盾挡下箭矢飞沙,可烟雾碰到重盾时,中盾竟然发出“嘶嘶”的声音而后逐渐融化。吓得士兵纷纷扔了手中的盾牌,担心自己也跟这盾牌一样化成了水!
“九滦阵。”扶阙忽然开口。
“国师!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怎么破阵!”
扶阙不言,遥遥望着倪胭的背影,恢复清明的目光渐次变得复杂。挣扎犹豫,后悔亦或惊讶,更多的是痛楚。
赵将军气急,忽然夺了士兵手中的箭弩。
“将军不可啊!”副将急忙劝谏,“陛下如今生死不明,恐在这人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