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也很稳,从步伐判断,是颇为有力的。从他腰间的佩剑的形状来看,他的臂力应该很不错。
评估完了对方的战斗力,卫希夷有点郁闷地发现,自己得好好努力,才能按两餐饭来打这个小混蛋。
虞公涅唇边常年挂着冷笑,眼睛常年闪着寒光,慢悠悠地踱近了,置太叔玉的问候不理,下巴微微扬起,拖长了调子,问姬无期:“怎么了?”
见到他来,姬无期心中一喜,他一见有了靠山,脸也不白了,刻薄的表情又回来了,因为他知道,虞公涅很喜欢别人攻击这个小叔叔。讥笑又挂到了脸上,姬无期添油加醋:“您家里的这位,脚是跛了,脸还是很能让女郎们心疼的,家里人被他坑害死了,还说相信他呢。”
祁叔玉脸上一片铁青之色。
虞公涅眼睛扫过叔父,依旧是拖长了的调子,带点嘲弄地说:“叔父生气了?既然跛足,就在家里不要出来了。出来不过自取其辱、徒增烦恼。”
姬无期拍腿大笑,笑到一半,被一个女声冷冷地打断了:“还不进来,要我请吗?”女杼的语气冷冰冰的,冻得姬无期一个哆嗦,仿佛被女鬼揪住了耳朵。
卫希夷道:“就来了。”
伸手先将太叔玉当着他侄子的面,拉进了门,抱只鹅,她冷冷地姬无期道: “你问我为什么信太叔?因为我们獠人从不畏死!因为我的哥哥不是会逃跑的人!如果有危险,他一定会站在后面,为同袍挡住危险!他信他是会自己留下来的勇士,而不是被迫留下来的可怜人!因为我哥哥不是傻子,他不会为不值得的人丢掉性命!所以我信太叔是好人!你,不许说他们的坏话!”
“你的身上没有血腥的气味,你不曾上过战场,斩下过敌人的头颅。你刻薄征战受伤的勇士,你没有德行,没有丝毫怜悯之心。青天白日你无所事事,你没有为国为民做有益的事情,你活着就是浪费粮食。你们的国家真是奇怪,就是靠容忍你这样的家伙耀武扬威,辜负为国为君死伤的人存活的吗?这样的国家居然没有灭亡,真是最大的笑话!”
“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一个人,如果能够让人相信他,愿意为他死,放心将身后事相托付,他的士卒没有后顾之忧,那他就是最好的统帅。可你的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只会攻击别人因为勇敢而受的伤,就好像这样你就好了似的。”
说完,将祁叔玉扯到女杼身边,对女杼道:“娘,我想了好几天了,咱们对他好一点,好不好?”
女杼不及答话,虞公涅冷笑道:“瓠的后人?嗯?”
卫希夷吸了一口冷笑,满是惊讶地看向他:“谢谢你提醒啊,我会记得你是虞王孙子的。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所有想折辱你亲人的家伙,见到你就笑逐颜开。所有想羞辱你叔父的人,看到你就看到了盟友。奇怪,我一点也不觉得你亲切,那我就要对祁叔好一点。那我要跟你们,”一指虞公涅与姬无期,“不一样才好。你旁边那个人,真丑。”
虞公涅先是愕然,然后脸色也变得青黑了起来,阴鸷地看了祁叔玉一眼,又恨恨地盯着卫希夷。
卫希夷并不怕他,而是劝说女杼:“娘,我走了好远的路,脚好疼。咱们回去说吧,我知道瓠和虞的事情,可是又不是太叔干的。如果因为出生就决定了一切,娘为什么要往南逃?为什么不认命?我们为什么要从大祭司那里逃生?为什么不等死?我们看人,难道不是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看他是谁的儿子吗?那边有一个听说他爹要能做上卿的人,可他又丑又讨厌。我可不觉得他高贵。”
姬无期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说自己,将袖子一卷,愤怒地要上前打他。
女杼凉凉地看了祁叔玉一眼,祁叔玉忽然手足无措了起来,女杼没再理他,对卫希夷道:“别跟不好的东西比。进来,关门,放鹅!”
姬无期扑上前来,祁叔玉跨步上前,挡在了卫希夷前面,卫希夷手里的鹅还没有放出去,顿时愕然——好快。
“啪!”姬无期五体投地趴在了祁叔玉面前,祁叔玉惊讶望向侄子。虞公涅面无表情地道:“回府。”祁叔玉心头轻颤,慢慢上前,微垂下眼,带着商量的口气说:“阿涅。”
“呵。”
“我说一会儿话就回去,好不好?”
虞公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上车,走了:“你还能住下不成?”
卫希夷在他身后说:“就留下!”
虞公涅伸出一个脑袋来:“他是我家人!”
“没看出来!我的家人我一定帮,才不会跟外人一起欺负他!”
二人隔着祁叔玉争吵了起来,女杼冷哼一声。祁叔玉快步到车前,与侄子商量:“我一会儿就回去,有些事儿,要说……”
“随你,”虞公涅阴沉地道,“那个秃头真讨厌!”
秃头?祁叔玉低头一看,小女孩儿脑袋上裹着块红布,圆滚滚的……
姬无期又爬了起来,秃头放了手中的鹅,一左一右,鹅啄左腿,秃头跳了起来双手十指交叉握紧,狠狠砸在了姬无期的颈侧,将他打倒。跳到了姬无期的身上,将他摁在地上打。
虞公涅以罕见的耐心对祁叔玉道:“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跟回去,我帮你对付姬戏。”你不会以为姬无期被一个蛮人丫头打了就白打了吧?
祁叔玉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吐出来。张开眼,快步去单手揪起了姬无期,将人扔到了车上,喝道:“滚。”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煞气,将姬无期吓得顿时失声,连找爸爸回来打你的狠话都放不出来了,灰溜溜地走了。
卫希夷张大了嘴巴,接着,头上一暖,又被摸了头。接着,便听祁叔玉声音很是温柔地向虞公涅保证:“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好不好?”
“你还会回来?”虞公涅恶狠狠地说,居然有点像小孩子了。
祁叔玉带笑的声音好听极了:“当然会。我会回家啊。”
虞公涅哼了一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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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通闹,时间并不很久,短到家中的女奴才来得及将热水端上来。卫希夷在门外威风,进门见到哥哥的神主,登时没了快活的心情。净手,擦脸,认认真真给哥哥摆饭、奠了酒。合上眼,祷告一番。
祁叔玉望望女杼,女杼没吭声,他便也净手、摆饭,奠酒。卫应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还抱着刚刚战斗过的鹅。女杼长叹了一声,拣了个垫子坐下了,也不看祁叔玉,对女儿道:“过来,头上这是什么?”
“头发长了好么?”
“也不会剪剪?算了,你自己弄也是狗啃的一样。”
祁叔玉就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含微笑。卫希夷不好意思了:“哎呀~有客人呢。”
祁叔玉一怔:“不用管我……”
女杼道:“坐吧。我生的孩子,就剩下这几个了,老天要给我惩罚,也该停了。你!今天在天邑这么打了上卿的儿子!”
“我不怕……”
“有我在……”
卫希夷与祁叔玉同时开口,又止住了。祁叔玉道:“姬无期是针对我的,给您添了麻烦,是我的过错,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希夷打他也没有关系,他在天邑横行这些年,也够了。哪怕是针对我,也不能让将士寒心。”
卫希夷小声补充:“咱们又不归它管。”姬无期的报复,她也是计算过的。她的哥哥是申王承认的士,不是庶人也不是奴隶,就不是姬无期可以随意处置的。她家不是姬无期的臣子,要管也是申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