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你和孩子,还有什么是是舍不得的呢?”他目光柔和,轻声的说着,“与今日在宫中和你分隔两处,不晓得你到底是安全与否时的焦急不安相比,妍儿,这世间便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抛却的了。”
简妍闻言,心中自然是感动的。
抛却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做出来实在不是一般的难。
于是她便伸臂揽了徐仲宣的脖颈,倾身过去靠在他的身上,低声的说着:“以往我也是看过这样的小说和电视剧的,多少也晓得一些这种事。既然皇帝已经开始忌惮你了,有了心的要对付你,即便此时你上书说辞官不做了,皇帝都是不让的。一来你年纪轻轻的便辞官,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朝臣怎么看?天下人怎么看?皇帝可不想落了这个骂名。二来若是托着病要辞官,可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的。韩信那时候不就是这样?虽然后来他被贬为淮阴侯了,可旁人见到他,哪怕与他同品级的人见到他的时候,依然还会恭恭敬敬的对着他下拜行礼,口中尊称着他为大王。所以但凡只要他还活着,他的威信就还在,旁人依然会尊敬他,这样刘邦和吕后怎么会不忌惮?”
“所以你的意思是,唯有我死这一条路,否则这辈子终究是无法真的安稳?”徐仲宣低低的笑了笑,随后又俯下头来,轻轻的在她右边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亲吻,赞叹着,“妍儿,你总是能与我想到一块去。”
简妍也笑了。她喜欢徐仲宣这样什么事都拿了来同她商议。
岁月漫长,两个人之间若没有坦诚和信任,这一辈子该如何的走下去?
于是她便问着徐仲宣:“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徐仲宣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把玩着,沉吟了一会之后,他方才慢慢的说道:“西北的兴平王早些年就开始不安分了,先时虽是被镇压了下去,他也服了软,可到底还是狼子野心。西北守将的章奏前几日已是十万里火急的呈了上来,说是兴平王斩杀了先帝远嫁过去的文安县主,挥兵北下了。虽然在我看来,这个兴平王并不成什么大气候,早晚是要落败的,但现下这事总归是日夜横亘在皇上心中,让他忧心不已的。这也是暂时皇上为什么没有动我的原因,他还要指靠着我调停粮草兵饷等诸多事宜呢。所以我现下想的是,莫若趁了这个机会,我自己上了章奏,只说代天子尊,前去西北督战,这样西北的兵将必会士气大振,势如破竹的将叛兵劝都剿灭了的。”
“可是皇上会同意你的这个提议么?”简妍担心的问着,“他不怕你在背后给他出什么幺蛾子?”
“他会同意的。”徐仲宣轻轻的笑道,“待西北兴平王的事一了,其实他都没有留着我的必要了。我若是自请去西北,若是‘不幸’死在了那里正好,便是我不想死,边城那里那样多的兵将皆是听命于皇上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那里,想我死还不是一件极容易的事?到时我就这样的死在了那里,天高皇帝远,谁都不晓得内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岂不是旁人再没得话说?而皇上定然是会给我追封,赐我谥号的,在旁人看来,只会觉得皇上最是宽厚的了,朝野上下只会一片声的说着他好。且我也想着,这样也正好,至少我‘死’之后至少皇上并不会出手对付锦儿和你弟弟他们。到时说不定看在我为国捐躯的份上,还能大大的优待他们呢。咱们走了,可总得也要保他们一生无忧,你说是不是?”
徐仲宣的这言下之意,就是想死遁了。
但凡只要他死了,至少只要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那这样他们这一辈子才能安安稳稳的。而且对于徐仲宣安排的这些事,简妍也是同意的。
她自然是不想因着她和徐仲宣的事让徐妙锦和李信等人也受了牵累。
但总归还是很担心的。于是她便又忧心忡忡的问着:“可是皇帝若是真的让那些人对付你了,你怎么办?你会不会真的被他们......”
说到这里她就没敢再说下去了,只是紧紧的抿了唇,目光不安的望着徐仲宣。
徐仲宣晓得她心中的担心。
他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中,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随后就笑道:“你夫君的本事你是不信的么?你放心,我自然是做好万全的准备的。咱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白头偕老,子孙绕膝的呢。”
说到这里,他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腹,柔声的说着:“而且现下咱们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这样自私的抛却你们母子两个人在这世间呢?我必是会陪伴你一生的,也是会陪伴着咱们的孩子长大的。”
简妍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紧紧的抱住了徐仲宣的脖颈,头抵在他的脖颈间,眼眶发热,哽咽的说着:“你今日说过的话可不能食言。不然我就算是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有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脖颈,仿似灼痛了他的心一般。
徐仲宣紧紧的拥她在怀,低声却坚定的承诺着:“我说的话必然是会算数的。妍儿,我会赶在你生孩子之前回来的。我要同你一起,看着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接下来他又细细的嘱咐了她一些事,简妍一一的应承了下来。
而再一次朝会的时候,皇帝便同着诸位大臣商议着西北兴平王叛变的事。
皇帝也晓得,无论是谁手中有兵都是不好的,所以为了保障他自己的统、治安稳牢固,这些年来他重文轻武,不少武将俱都是空有封号爵位,手中却无实权,只能赋闲在家。且他上位这几年来,偏偏老天爷也不作美,连着几年都不风调雨顺,不是旱,就是涝,户部经常上书诉苦,只说各地的赋税总是不能按数的缴纳了上来。是以这当会出了这样子的事,一来是要讨论出征的将帅人选,二来也是要讨论粮草兵饷如何筹措的事。
正所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且没有兵饷,经常拖欠,哪个士兵会愿意为你卖命去?
将帅的人选原就费事。一来是赋闲在家时日长了,身子也懒散了,有那等懒散的,自然也就不乐意再上战场了。而这二来,虽然也有那等想着要为国出力的,可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允许了。最后好不容易的商议定了将帅的人选,可粮草兵饷的事上又犯了难。
最后皇帝同着一殿的大臣全都苦了一张脸站在那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徐仲宣一直冷眼的旁观着。
自方才开始他就不怎么开始说话的。便是说话,也是无关痛痒的几句打太极的话而已,压根就说不到点子上。不过现下,是该他说话的时候了。
于是他便出列,只说暂且先借调了周边州郡等地的粮草,令他们快速的送了过来。至于军饷没银子的事,哪个皇帝手里是没有自己的私库的呢?且一代一代的滚了下来,现下皇帝私库里的银子只怕是不少的吧?暂且挪用出来充当军饷,等往后再还回去也就是了。
皇帝自然是不愿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做军饷的。可现下这样的境况之下,他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到底不能让兴平王真的领着兵一路北上来了啊。到时他纵然再是守着那一库子的金子银子也是没有用的。
只是最后虽然皇帝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这事,可到底心中还是对徐仲宣颇有微词的。
而这时,便见徐仲宣一掀朝服下摆,直跪了下去,朗声的说着:“臣自请去西北。一来是可以随军护送粮草军饷,二则是可以去往西北督战,好替皇上分忧。“一殿的朝臣瞬时就沸腾了起来。
徐仲宣毕竟是内阁首辅,平日里也最是个有才能的人,什么事能少得了他?他这一走,朝、廷里怎么办?有了事,找谁说去?恒不能大家都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吧。
立时便有几个臣子随即也跪了下来,只说着,皇上这是万万不可的,徐大人是不能去往西北的。且随即他们也自请着要去西北。
一时一殿中的大臣倒有约半数跪了下来,自请着去西北。
徐仲宣却是定定的望着坐在高位上面上一副高深莫测表情的皇帝。
他晓得皇帝终究是会同意的。
此去西北,至少也要两三个月,但凡只要他不在京,皇帝完全可以利用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来在朝中各处安插他的势力,而将自己的亲信悉数的打击掉。这样便是两三个月后他能平安的回到了京城里来,那样他也是举步维艰,整个儿的都被皇帝给架空了,到时还不是皇帝想如何处置他就能如何的处置他?他是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是没有的。且若是自己正巧不幸‘死’了在西北,那便是更好了。到时皇帝不但能除了他这心腹大患,还能假惺惺的给他一番死后的哀荣呢。
而现下皇帝之所以还在沉吟,那无非也是因着这许多跪在地上的大臣恳求着不能让他去西北的缘故罢了。
但只怕这些大臣越恳求,皇帝心中就越巴不得他立时死了。
于是徐仲宣唇角微弯,对着殿中跪了一地的大臣说着:”正所谓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现如今逆匪横行,咱们做臣子的,自然是该为着陛下分忧解难,岂能只在这京城之中高坐?且徐某人才能低浅,便是暂且离开了京城,诸位大人都是高才贤能之人,处事只会比徐某人更加的稳妥完善。陛下又是一代圣君,凡事皆心中有数,自会裁度处置诸事宜,又岂来我不能离开京城这一无稽之说?”
随即他便立时又俯身下去,头抵在手背上,依然朗声的说着:“臣再次自请去西北,还望陛下能恩准。”
皇帝依然是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面色高深莫测,没有说话。
直至徐仲宣第三次开口请着自请去西北督战之时,皇帝终于开了尊口。
“徐爱卿,你果真是心意已决,要去往西北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