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问着:“老太太心里就没一些儿怨恨大房,怨恨大公子的意思?那大太太见着您可是倨傲着呢,明里暗里的只说您不会管家,好端端的一个徐家给您管的这般乌烟瘴气,竟是沦落到了现下这般要靠着削减各房的用度来过日子。还说着什么,徐家的那些铺子和田庄里的收益都去了哪里?怕不就是您中饱私囊,背地里贴着二房和五房去了,倒是削减着她大房里的各项用度。这些话再是不堪入耳的了。平日里奴婢是怕您生气,所以也并不敢跟您学舌。还有大公子,今日可是当着三姑娘和简姑娘,这般的不给您脸面呢。怕不是明日阖宅里的人都会说,您给大公子塞了个丫鬟,可大公子却是不收的,立逼着当时就带了那丫鬟回来了。“
吴氏这个人,其实也就是个顶普通的人。她有私心,会打压不是自己亲生的大房,而去偏向自己亲生的二房和五房。她也有野心,总想着现下徐仲宣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所以便想了法儿的想在徐仲宣的身边安插个自己的人,以最大程度的对自己有益。只是她却又并算不得上很聪明,又要面子,所以时时的倒被秦氏的撒泼发闹给掣肘了,每每到后来也只能被秦氏给气了个半死。而且她这个人耳根子也软,受不得别人一点儿的挑拨。
譬如说,就徐仲宣撵了吴静萱离开徐宅,当着徐妙宁和简妍的面,不给她留一些儿面子的就拒绝了她想将明珠送到他身边去的这两件事,她虽然也生气,觉得很丢脸,可也并没有想怎么样,顶多也就自己生个两天闷气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会被祝嬷嬷的这几句话一撩拨,她立时就觉得心里一股无名之火迅速的就蹿了起来,只燎得她满心满肺的都是对秦氏和徐仲宣的怨恨之气。
于是她便问着祝嬷嬷:“依着你说,可是有什么法子能大大的打了秦氏和宣哥儿的脸?”
祝嬷嬷想得一想,而后说着:“大太太那里,奴婢暂时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可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能给大公子添添堵。”
吴氏现下满脑子的只想着要怎么让秦氏和徐仲宣也没脸,所以听得祝嬷嬷这样一说,她忙问着:“你说,什么法子?”
祝嬷嬷便说道:“大公子不是喜欢简姑娘呢么?咱们就来个错点鸳鸯,偏生不如了他的意。”
“可宣哥儿的婚事我是做不得主的,”吴氏面上带了为难的神色,说着,“且不说他是个极有主意的,只说他毕竟还有秦氏这个嫡母在,哪里能轮到我来说什么话呢。”
祝嬷嬷就笑道:“大公子的婚事您虽然是做不得主的,可简姑娘的婚事奴婢倒是觉得您是可以插手一二的。”
吴氏忙问道:“这话可怎么说的呢?咱们徐家哥儿的婚事我尚且都有插不进手去的时候,她简家一个外姓之家,我还能插手一二的?”
“老太太您试想,这简家虽然豪富,可士农工商,原也不是很上得台面,若是能配得一个官宦家的子弟呢?那简太太会有个不乐意的?只怕是巴不得儿的呢。再说了,大公子的婚事您是做不得主的,可二公子和三公子呢?三公子可是您的亲孙子,二公子虽说不是您嫡亲的孙子,可三老爷是早就不在了,三太太一个寡妇人家,素日性子也是极和婉柔顺的,现下这徐家毕竟又是您在管着家,她还不得依附着您过日子?您若是说了什么,她敢不遵从的?“
一番话只说的吴氏笑逐颜开,连声的就说道:“很是,很是。若是这简姑娘嫁给了老二或者老三,往后宣哥儿见着她还得叫她一声弟妹,他心里的这份滋味只怕会很不好受的。这个堵大大的添的好。”
想了想,因又皱眉说着:“泽哥儿虽说只是个庶出,可到底还是我的亲孙子,我私心里还是想给他说一个官宦家的小姐。如你所说,简姑娘到底也只是一个商贾之女,说给泽哥儿也不能帮得他什么。罢了,还是说给三房里的景哥儿吧。”
因又和祝嬷嬷商议着什么时候和简太太,以及俞氏提这事的好。祝嬷嬷的意思是,那杜参议家的夫人,也就是苏慧娘,前几日不是下了个帖子,说是端午这日城外的玉皇庙里打平安蘸的,邀了咱们阖家的太太和哥儿姐儿都去看戏去?咱们索性是约了简太太和简姑娘一块儿也去。到时大家都聚在了一起说说笑笑的,您再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提了这话儿出来,最好是大公子也在场的时候,简太太定然会是喜出望外的,三太太也不好违逆的,到时这事不就这么成了?那时大公子肯定是会心里极其的不舒服,可也只能哑巴吃了黄连,再是说不出什么来的。
吴氏只要一想到这事能给徐仲宣添点堵,便也不过脑子的说这法子好,就这么定了。于是她便立时遣了个丫鬟去同简太太说了端午之日一块儿去玉皇庙里看戏的话,简太太一听,得知那日不但是会有徐家和杜家的人去那看戏,且还有其他的权势之家也会去凑热闹的,那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她倒巴不得带着简妍多结识些达官贵人。毕竟虽然简妍能给徐仲宣做妾是好,可若是能遇上一个权势更大的人呢?那到时徐仲宣也都不够看的了。
于是简太太立时就答应了这件事,又遣了珍珠去对简妍说这件事,让她好生的准备准备。
简妍这会还坐在炕上生着自己的闷气,一听珍珠说了这事,如何不知道简太太心里的打算?于是就越发的生自己的气了。
简太太倒是巴不得立时就将她给卖了呢,她倒还有心思在这想着儿女情长,可不是脑子拎不清的?
她整懊恼了自己一日,可至傍晚用过晚膳,白薇又进来通报,说是青竹来了。
简妍一听,直觉青竹定然是徐仲宣遣了过来的,于是她只觉得头痛不已。
只是待要不见,可自己心里竟是隐隐的也想知道徐仲宣遣了青竹过来是要做什么,所以柔肠百转之后,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吩咐着白薇:“让她进来罢。”
青竹过来却是送着一幅画。
简妍伸手打开了画纸,只见纸上画着荷叶荷花,并着两条锦鲤。
纸上的荷叶青翠,荷花娇妍,倒不像是画的,而是从湖里摘了新鲜的荷叶荷花粘到纸上去的。那两条锦鲤更是活泼,仿似下一刻就会摇着尾巴游出纸面一般。
他这是惦记着先前正午在凉亭里时说的话儿。
由着他来画一幅荷叶荷花图,然后由着她来绣出来。
青竹又在一旁说着:“大公子说,若是这画有画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简姑娘指出来,他立时就改。”
简妍只低垂着头,抿唇望着这张画不语。过得片刻之后,她方才抬了头起来,说着:“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
说罢,便动手慢慢的卷起了画纸。
青竹一见,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对她屈膝行了礼,转身出了门。
待得她回到凝翠轩之后,徐仲宣正坐在明间里的圈椅里等着她。
一见青竹掀帘子进来了,他忙开口问着:“简姑娘见着那画可说什么了?”
青竹据实以报:“简姑娘并没有说什么。”
因又将自己去简妍那的事全都细细的说了一遍给徐仲宣听。徐仲宣听了,也是半晌没有言语。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着要画荷叶荷花,并着两只鸳鸯在水底嬉戏的,可后来想着方才简妍离开的时候是生气了的意思,所以就并没有敢画鸳鸯,只怕简妍见了会更加的生气,于是就只画了两尾锦鲤。这会听得青竹说简妍见了他的那张画之后,只是冷淡着一张脸,话都没有多说半句,心里由不得的就觉得很是忐忑。
自打简妍转身拂袖而去之后,他便在这里想了整一下午的了。
先时只以为着她是听祝嬷嬷说了那番话,得知吴氏想给自己强塞个丫鬟的事生气,他心中还暗自的有几分高兴,只以为着简妍这是吃醋了的意思,这至少是说明了她心中还是有他的。可后来他将她说的那几句话逐字的掰开了,揉碎了,又结合着她当时恼怒的前后样子仔细的一琢磨,却好似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好似是在恼着她自己的啊。可她为什么要恼着自己呢?
徐仲宣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挥手让青竹退了下去,自己则是坐在那里用手支着额头继续的想着。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面去。
那就是,简妍的脾气其实也是不小的啊。想着她先前发起火来的样子,沉着一张脸,又冷言冷语的,每个字说出来都能将人顶到墙壁上去,再没有一点退路的,倒教他纵然浑身是嘴也是没法回答出来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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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庙位于郊外一座山的半山腰里。这座庙之所以出名有两个原因。一是每年端午之时,庙里都会打平安蘸,声势且是壮观。打完平安蘸之后,又会请了那一等的戏班子来庙里空阔处接连唱上三日三夜的戏,很是热闹。且庙后开阔的一处园地里栽了十几亩的栀子花,花开时节望如积雪,香闻百里,极是壮观。是以每年到了端午之时,京里的那些名门闺秀,世家妇人都会来这里看戏赏花。
一大早,徐家的门前就已是车马簇簇的了。
原本冯氏、俞氏等人也是不愿意去的。她们什么戏没有看过,倒非要巴巴儿的顶着这么毒辣的日头跑到玉皇庙里去看戏?但架不住吴氏强制的命令着,到最后也只能是去了。但秦氏却是不理会吴氏的什么命令的,依然还是说不去,吴氏也并没有强求她。至于一众哥儿姐儿,不是镇日的在学堂里读书,这会好不容易的能出来玩一次,就是镇日在家里甚少出门,倒巴不得要出去玩一玩,逛一逛,是以最后连徐妙锦都说要去的。
跟着上次一样,简妍同着徐妙宁、徐妙锦坐了一辆车,而车外面则依然还是骑马相随着的徐仲宣。所以简妍这次就学了个乖,一路上都没有撩开车帘,只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坐在车里,只当压根就不知道外面有这么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