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海棠花的花期还没有到,不过一个个小灯笼似的花骨朵倒是打了满树,瞧着就让人打从心底里爱怜的紧。
东厢房那里的帘子却是垂直直的挂着,鸦雀无声的,再瞧不到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
陶嬷嬷收回了目光,这才压低了声音,慢慢的说着:“前两日奴婢打从这东厢房外面过,倒是听到姨太太和沈妈妈在商议着事呢。说是得想了个什么法儿让表姑娘得了大公子的青眼,好为表公子往后的仕途铺路的。太太您瞧,姨太太的这份心思真是,奴婢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了。”
纪氏面上却是一点儿讶异的神色都没有,仿似她早就知晓了简太太的这份心思一般。
“姐姐最是个掐尖要强的人,她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女,却嫁了一个商人,哪里能忍受自己一辈子是个商人的妻子呢?姐夫他是指靠不上的了,说不得也只能指靠着清哥儿了。可这清哥儿,据我冷眼看来,读书上面也是少了那么一根筋的,难有什么大的出路,姐姐这就只好想了其他法子的。只可惜妍姐儿这孩子,”纪氏便轻叹了一口气,“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难得的性子柔婉,对着谁都是一副好性儿,若是能托生在一个官宦之家,怕不是能寻个相貌才情相当的好夫婿?可现下,唉,不上不下的,好一些的官宦之家是看不上她,差一些的小门小户,又是委屈了她,倒是让她做妾?那还不如嫁与个小门小户的呢,好歹也是个正妻。”
“可不是这样说呢。”陶嬷嬷赞同着,“若是姨太太真心疼惜表姑娘,就该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嫁到那等家世清白的小户人家去,表姑娘这辈子也不会受什么委屈,日子过的也舒心。至于那等官宦人家,三层大,两层小,做不了正妻,只能做个妾,日日看着正房的脸色罢了,生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一生娘,有什么好的?”
纪氏也叹着:“姐姐可不是糊涂了?竟然是打起了宣哥儿的主意。只怕也是想着让妍姐儿给宣哥儿做妾的了。可宣哥儿这个人,不是我说,生性凉薄,不是个良人不说,依着他这身份,他正妻的身份地位会差?房里人会少?有多少人家想着要将自家的女儿妹子塞过来的?现见着就有一个萱姐儿了,还有个郑国公府的姑娘,听说以往大伯在的时候给他定的那户人家,虽说是女孩儿没福气死了,可现下倒又想着将那女孩儿的妹妹塞过来,两家重新的结亲,只不过大公子一直都没有同意罢了。妍姐儿夹在这中间倒算是个什么呢?姐姐也真是,想得忒差了。”
陶嬷嬷欲待再要说什么,可纪氏眼角余光却瞥到东厢房那里的帘子打了起来,简太太正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往她这里来的,纪氏忙竖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着陶嬷嬷噤声。
而简太太到纪氏这边来,是想与她商议着过几日请了徐宅里的众人去桃园赏桃花的事。纪氏自然是满口的说着好,又问着日子可是定了的?简太太就说是定在五日之后,趁着大公子休沐的日子,徐宅里的哥儿姐儿也都请了一块儿去。纪氏听了,依然是面带笑意的说着好,只是私下里却是与陶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心里在想着,姐姐这次明面上说是要请了徐家众人一起去赏桃花,但其实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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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定情手绢
简妍回屋之后便让白薇拿了纸墨笔砚来,而后她便伏在了鸡翅木小束腰雕花炕桌上,专注的在纸上描着东西。
白薇站在一旁帮她磨着墨,眼见得纸上画的东西渐渐成形,却不是什么花鸟草虫之类的花样子,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招财猫,且旁边还用小字注明了哪里该用什么颜色,哪里该有福字之类的。
白薇心中好奇,只以为简妍又要绣招财猫,便问着:“姑娘,这次你还是要绣只招财猫荷包?”
“不是。”简妍将手中的羊毫笔搁在了笔架上,拿起桌上的纸吹了一吹,将上面的墨吹干了,而后小心的折叠起来,递到了白薇的面前,“这只招财猫的样子你拿去交给周大哥,让他找个民窑,烧几只招财猫出来。一只就摆在咱们绒线铺的柜台上——这两日我绣只红色的垫子出来,就摆在那块红垫子上就好。另外拿两只来给我,我要送人。”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白薇很是相信简妍,只觉得她虽然年纪是小着自己两岁,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是有深意的,所以但凡简妍吩咐的事情,她都是不会询问半句,只是按着她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当下她双手接过了这张画着招财猫的纸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怀里,而后便道:“是,奴婢待会得了空就去厨房和夏妈妈说一声。”
简妍点了点头,身子歪了歪,背靠在了身后的锁子锦靠背上,却别过头望向窗外。
窗外种着两本芭蕉,扶疏似树,叶面低垂。稍远一些的墙角那里则是种了一株紫薇树。现下紫薇的花季还没有到,只有绿叶成荫。
坐在这南窗木炕上却是可以看到屏门那里,于是简妍就见得四月正从屏门那里匆匆的走了进来,面上表情焦灼不安。
“姑娘,”下一刻就见得四月伸手打起了碧纱橱上的落地湘妃竹帘,直走了进来,叫了她一声。
简妍望了她一眼,而后问着她:“怎么了?为何你面上这般的焦灼?”
四月不安的绞了绞手里拿着的白纱手绢,说着:“先前姑娘遣了我去岸边寻您丢的那块淡绿色,一角绣着丛兰花的手绢儿,可我刚刚在岸边都找了个遍,便是连草丛里都翻开来找了,也是没找到姑娘说的那块手绢儿,这可如何是好?”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必这么焦灼不安?若是教其他人看到了,心里怎么想?往后便是心里再有事儿,面上也不可表现出什么来。提防有心人看到了,说不定的便要说些什么出来。”
四月虽然是答应了,可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只是姑娘,那可是您贴身用的手绢儿啊。”
“我贴身用的手绢儿便怎么了?”简妍奇道,“我的手绢没有个二十条也有个十八条,丢一条怎么了?那原也不是我最爱的手绢儿。”
四月到底年纪还小,只知道这贴身用的手绢儿极是重要,丢失不得,可也说不出个什么原由来,最后还是白薇在一旁解释着:“姑娘,这手绢儿不比其他物件。您没见那戏上唱的,才子佳人定情的物件儿无非也就是些香包,簪环,玉佩,以及手绢儿这些贴身之类的,您丢的这手绢儿,虽然物件是小,可若是教那等轻薄之人拾到了,拿来七个八个的混说些什么,到时却是说不清的,岂不是会毁了您的名声?“
简妍这才明白过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她虽则是个古代也待了有个十三四年了,但有些思维总归还是现代的。不过是一块手绢儿罢了,她心里想着,上辈子她手机都是丢了好几部的了,若是按这等说,那她岂不是早就什么名声都没有了。
四月此时还在那急道:“这可怎么办呢?我可是岸边哪里都找过的,再是找不到姑娘的手绢儿。不然白薇姐姐,我们现下一块儿去找?”
白薇还没开口说什么,简妍已是道:“算了,巴巴儿的又去寻这个做什么?便是真被人给捡到了,左右那手绢儿上也没绣我的名字,人家捡到了又能怎么样?还能认定是我的不成?便是认定了,我只推不是我的,他也不能怎么样。倒是你们这当会着急着忙的在那找,有心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手绢儿了,所以索性竟是不用找,只当没有这一回事的好。”
四月和白薇一听,也只好如此了。
而简妍的这块手绢,现下却是在徐仲宣的手中。
他在凝翠轩里和徐妙锦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也起身打算回自己的书斋了。
只是站在凝翠轩的院门那里,眼望着岸边的桃花开的确然是好,便信步沿着岸边一面走,一面赏着那红桃绿柳。
而这般走得一会之后,他就瞧见了一株桃树下面栽种的那枝桃花。
他当即就认出了这枝桃花来,正是简妍离开凝翠轩之时他亲手递给她的那枝。因着那时他从桌子上拿起这枝桃花的时候,不小心将这枝桃花上的一朵给碰掉了,那处便光秃着。
徐仲宣眼望着这枝桃花,眸光微转,而后唇角竟是弯起了一道弧度。
这简妍到底是有多讨厌他,竟然是连他经手过的一枝桃花都是不想要的。只是她却也有趣,并没有随手将这枝桃花丢弃到路旁或是扔进水里,反倒是找了快湿润的地方栽种了起来,怎么,难不成她还指望这被折下来的桃枝能发芽不成?
徐仲宣垂眼望着这枝桃花,有风吹过,旁侧柔软的柳枝轻轻的在水中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而桃枝上粉粉白白的花瓣却是被吹落了两片。
只怕不用到明早,这满枝桃花都会被风给吹的一片都不剩的吧?到时岂不是只有光秃秃的一根桃枝?
鬼使神差般的,他竟然是半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将这枝桃花拔了起来。
桃枝底部有泥土若干,他便拿了桃枝,在岸边寻了个较为低矮的地方,然后仔细的洗着底部的泥土。
待将桃枝底部的泥土洗干净,他正要直起身来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旁侧的草地上有个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来凝目望了过去,见那是一方手绢。
因着手绢是浅绿色的,落在这草地之上就并不显眼,很容易就被忽视了过去。
手绢的一角却是绣了一丛兰花。初初一望,这丛兰花倒不像是绣上去的,反倒像是画上去的,精美逼真。
徐仲宣刚刚才在徐妙锦那里看过简妍绣的那只流氓兔荷包,是以立时便能看得出来这丛兰花正是简妍所绣,所以理由当然的,这手绢就应当是简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