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眼,他就好像触电了一样迅速转开脑袋。
黄露明捕捉到了刚才抬眸瞬间,他双眼一片迷离,跟往常的清明模样大不相同。耳尖一直红到了脖子,她心里有些疑惑。
天色已经暗了,司徒的身影半隐半现,比起清醒的白天,他此时突然觉得胆子大了很多。
心里那个念头冒出来,他终于把话说出口,“今天晚上,我要拍第一场吻戏。”他声音放得很低,自己听来,却似乎因为夜晚太安静而清晰无比。
“哦?”黄露明也不过分吃惊,毕竟小说里就是那个风流不下流,到处招惹桃花的人设,大概今天是和女三?
司徒望着自己的脚尖,其实昨天已经试过那一场了,但是无论如何,他总是在唇瓣即将接触的那一刻不自觉扭过头,副导演今天硬灌了他好几杯白酒,叫他别再躲,好好拍完。
可是醉意上来的那一刻,他却只想不管不顾离开那个拍摄现场。他知道自己究竟相见的人是谁。
黄露明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月光下女孩子的手臂纤细雪白,一时间,相识十几年来的那些记忆涌上心头,百般滋味都在这一刻清晰地化作一个念头。
他握住了那只手,把那整个身躯都拉进自己的怀抱来,此时他脑子里只有副导演一句话“吻下去别犹豫。”
于是他就真的吻下去了。
☆、第41章 沧海月明
司徒的吻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凉且润,仿佛冬月里,被料峭之风吹上童童玉树的细雪,带着一点将化未化的凉意,被肌肤接触之后的那微微热气一熏,就透出润泽的触感来。
然而这落雪般的眉心吻那样轻,轻得似乎是静夜里一个幽幽叹息,又或者是落叶临水时划过的一小圈涟漪,于微不可查中含着沉默但郑重的意味。
鼻尖轻轻蹭着鼻尖,手臂紧紧挽着手臂,彼此呼吸可闻。
他睫毛轻颤,呼吸都停涩,本能催促他试探着向下,寻上那微启的樱唇。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他的唇。
黄露明用未被拉住的一只手挡开了他,然后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靠墙站得笔直。
她的面色平静,既没有恼怒也没有欣喜,只是平静。
“你醉了。”她的声音里包含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下完这个定义之后,她毫不在意地抬手,将落在前额的头发重新梳理到耳后。
司徒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脸,冰冰凉凉的眼,半晌,颓然垂下脑袋,“我……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我没有生气的意思。”黄露明打断他,“如果还要拍戏,就赶紧回片场去。如果不是,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就忘记吧,不用放在心上。”
门轻轻地关上了,她回到那个还没开灯的漆黑房间。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很久很久,终于苦笑一声,转头离开,走回没完没了的片场去。
黄露明一直到脚步声消失,才按下了小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书桌被照得一片明亮。
原著小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态,摊开放在那里。里面的主人公却仿佛刚才走了出来。
乌发雪衣的美少年,书中无人不爱。
可是黄露明脑海中的影子,却是那个在篮球场上飞驰的男孩。
是离开那场荒谬的编剧业内交流沙龙那天吧?料理完黄鹤的事情,司徒邀请她去看他的篮球赛。
她坐在前排的长凳上,静静看场上飞奔的年轻男孩,篮球破空落地的声音,教练吆喝的声音,女孩子们加油的声音在耳边响成一片……
球场里灯光很暗,司徒小李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却好像在发光,那个刹那真是耀目极了。
球场上的少年换上古装,走进镜头,语言难以描画的气质□□都还在。可是她只能是隐在书页背后执笔的人,没有让自己成为故事一部分的打算。
·
又过了几天,之前一直没有露面的导演终于到达片场,之前一直是副导演在监督进度,他被其他事情缠身。
等他回来,正好黄露明回市区,去看望医院里的阮颉依了。
他一来,皮条王就变得勤奋不少,扮演出一副披星戴月劳累不堪的样子,瞅准机会,便拿着黄露明辛苦写出来的稿子去邀功请赏。
剧本是被锁在抽屉里的,可是那把小锁头哪能拦住她?还不是被轻松取了出来。
为了表现自己原创性,她随便挑了几个地方,略作修改,添枝加叶,这样便心安理得,觉得神不知鬼不觉了。
导演看了本子,起初脸色还好,越到后面,越是眉头皱得深深的,“这个地方不对啊,男主角和女三琴箫合奏的时候,怎么能是横在胸前呢?横吹为笛,竖吹为萧才对啊。小孩子都知道韩湘子吹,萧,不同凡响的俗语吧?怎么能横着来?这个是常识性错误!”
皮条王不说话了,那个笛子是她硬改的,她自己对古典乐器一窍不通,以为没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就直接用笛子替换了萧,没想到和前一句话对不上,被抓住了纰漏。
导演接着读下去,又点出几个地方,全是她篡改过的,特意加进去的几句琼瑶台词也被批评太肉麻……
她听得冷汗阵阵,早知道就不浪费笔墨了,反倒惹出这么多麻烦。但是凭借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她立刻信口雌黄,将错误都推到黄露明身上,说是她经验不足,又懒得用心,总共只写了一点,还全都出错。
导演听完,没说话,把稿子扔下,背着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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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露明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大家纷纷向她投来同情又欲言又止的目光,弄得她一头雾水。
她回到房间没休息几分钟,就开始动笔写稿子。前段时间一门心思扑在剧本上,自己的专栏都快荒废了,还好有黄鹤时不时写点东西顶着。
现在剧本完成的进度比较令人满意了,她也应该抽出时间,来写写稿。正巧这段时间生活在剧组,积攒了不少灵感,于是她思索片刻,写出了一篇《从跑龙套谈谈如何混职场》:
但凡是唱戏,没有一上来就主角登台直接开始的。
正式开始之前,总有一群背上插着旗子的上来敲锣打鼓,满场子绕圈,那就叫做跑龙套的。
旧时候戏班子唱戏,乡亲们坐到了台子底下,总是免不了交头接耳聊聊天,像不遵守纪律闹哄哄的学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