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枫叶说着跪下来,恭敬的叩首:“求皇上看在同爱一场的份上,成全微臣,微臣别无所求,只求安稳的过完一生!”
九炎落见状,心中怒火丛生!区区一个臣子,挡在他前进的路上,永远不想搬开!怎么能让他痛快!可这颗石头偏偏是他不能动的!就像卡了根鱼刺,让他难耐。
“求皇上成全。”瑞枫叶叩首:“即便……是看在年少时微臣与皇上相交一场的份上。”
九炎落闻言心头微颤,曾经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略过,瑞枫叶一直的意气风发、玉树临风,他与悦儿曾经的情深意动、不离不弃。
如今的瑞枫叶内敛、豁达,做事对人带着三分不经意的散漫,偏偏这份散漫让他在燕京颇受好评,即便他拒了多次指婚,依然有官员为他的为人,前仆后继。
这样的瑞枫叶在别人眼中比以前更成熟、更清贵,但九炎落知道,以前的他更丰富更多情,站在人生的路途上,他比别人看的更远走的更急。
失去了栖悦对他是打击,这么多年瑞枫叶从未有逾越过一步,唯一的一次相见还是半年多前,他恪守规矩,她目不斜视。
九炎落想了很久,最终咬牙咽下这口气:“你走吧,希望有一天朕能听到你大婚的好消息。”
瑞枫叶闻言,终于松口气:“微臣告退。”进来之前他就没想着活着出去,白国诈死的皇室找到他,说出那件事的时候,他怎么能不恨,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局,局中人便是他和她。
但对以前的那份爱,他们心中均没有遗憾,对栖悦来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让他来为她记忆吧。
如果什么时候皇上对她不好了,她能想起他为她等着,心里会少些怒气,皇上会多道警醒,就行了,其它的,他心中不宽,顾念不得。
小李子等人重新回来伺候,变的更加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唯恐做错了,皇上寻个由头,把秘密变成永久。
九炎落心里很烦,一遍遍翻阅着同一个奏章,想着瑞枫叶的话,他什么时候知道的?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是谁从中作梗:“来人!传玄天机觐见。”
玄天机来的很快,深蓝色滚毛边的锦袍上落着零星的雪,平实的五官散发着淡淡冷意,手指不规则的扭曲着:“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九炎落看眼他的衣服,嘴角讽刺的扬了一下,堂堂一个大男人滚什么毛绒飞边,他是想在众人揣测他是太监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吧:“去查最近几年白国有什么人与瑞枫叶接触过。”
“是。”玄天机来的快,去的更快。
九炎落在他走后,打开窗子,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簌簌的雪花落下,他仿佛看到一道裹着银白裘衣的身影,站在积雪的松树下,用小小的手无趣的攥着一个个雪球,有松散的有硬实的。
不同的是,她只攥着球而不会与闹成一片的孩子们互动,而那些人也默契的避开她,不与她玩耍。
孤僻吗?九炎落想,章栖悦小时候比谁都孤僻难搞,仿佛你的所有行为都在她眼皮底下被他嘲笑。
所以身为她的侍从,他从不敢多说话,不敢做的不好,怕悦姐姐不耐烦时转身走人,不给他这唯一的机会。
九炎落望着天外,不禁想,她知道了吗?
应该不会,有他在宫里,谁能把他没有过滤过的话传入她的耳朵里。
九炎落突然间很想见她,看看她对孩子们慈爱的笑,看看她围绕着他千篇一律的忙碌,哪怕是为他温上一壶茶、对他说上一句话,他的心也能踏实一点。
九炎落说走便走。
章栖悦对他不午不夜的到来表示怀疑,放开逗弄小女儿的手,漫不经心的笑道:“怎么了?是大军压境?还是强敌来犯?让皇上如此匆……”
九炎落已上前几步,抱住她。
太子身边的大嬷嬷眼明手快的制止太子请安,快速带着他离开。
王嬷嬷也立即带着人退下,脚步从容、百炼成习,心里甚至还有功夫想,皇上又受什么刺激了?
九炎落抱着她,想问她是不是怨恨他,但,最后还是霸道自私的没说!人已经在他身边,他再问那些没用的有什么意义!
章栖悦回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嘴角带笑:“怎么了?真被人欺负了,是不是瑞世子的事不顺利,他给你气受了。”
九炎落闻言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继而酸醋味忍不住往上冒,他们心有灵犀、他们无言自通!
章栖悦在他没有钻进死胡同,想出什么更惊悚的话时提醒:“你最近一直在忙他的事,每次给他逮住一个适婚女子,便兴奋好些天,今天偏巧又是冬食,众朝臣一定不会给你添堵。
剩下的便是你自己找堵了,现在能不尊你安排,还会让你顾念到气到自己的,除了瑞世子还有谁?”章栖悦说着粉面如春的看着眼前无所遁形的大男人。
九炎落不禁哈哈一笑,猛然把她抱得更紧:“确实被那家伙气到了,他又再次抗旨,这次还说了一堆大道理,弄得像朕不对一样!”
九炎落故作不耐烦的叹口气:“他也不想想朕日理万机,还抽空为他说亲排婚是朕的一片心意!不领情算了!让他一辈子单着,老了无人送终才解恨!”
章栖悦闻言突然笑的别有风情,这是被下了绊子,不得不妥协了吧,否则以九炎落最近的热情非让瑞枫叶成婚不可。
不知瑞枫叶说了什么话,让九炎落这样难伺候的人也不情不愿的放弃了,放弃了也好,哪有他这么闲的天天想着臣子的婚事,徒让人看了他们笨拙的表演:“留下来吃饭吗?”
九炎落没时间,他是中途跑出来,龙案上还积压了成堆奏折:“晚上再来。”
“那你加件衣服,外面雪下大了。”
……
年味越来越浓,积雪堆积在花池里、湖塘内白茫茫一片,偏偏脚下的土地却干净整洁,过不湿鞋,这大概就是皇权让人趋之若鹜的权势,只留下主子们最需要的,没有多余的烦恼。
年节的安排皇后早已交给两位嬷嬷打理,有什么问题请示就可,往年后宫是年节争抢资源最热闹的地方,不过现在单调的让章栖悦觉得她嫁的不是当朝帝王,尤其不是九炎落。
章栖悦牵着九炎皇,与拥簇的宫人走在湖岸柳提旁,笑看满园白色。
九炎皇最激动,牵着母后的手叽叽呀呀的兀自兴奋,肥嘟嘟的小身板却像只百灵鸟般活跃灵敏。
章栖悦牵着他,不断提醒他慢一点,寒风吹在脸上,吹不散精心梳理的长发。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嬉笑声。
弄巧立即消失片刻,又快速回来:“回皇后娘娘,是各院的才人贵人相约在隔壁御花园空置的一片闲地上打雪仗。”
九炎皇闻言,立即仰着小脑袋不耻下问:“什么是打雪仗?”
章栖悦见儿子相问,也来了兴致:“走,母后带皇儿去看看。”
弄巧、婉婷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背后的王嬷嬷,见嬷嬷已经抬步跟上,也急忙相随。
御花园内虽已百花凋零,但并不单调,给人春意盎然四季皆在的绿意茵茵。
皇后的行仗慢慢走来,惊扰了这群寻了偏僻地玩乐的女子,犹如被登徒子看见沐浴的小仙女。
众女子见皇后到来,立即收敛笑意,纷纷站好请安:“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章栖悦见她们纷纷从雪地上跳出来,一个个如受惊的兔子般,脸上挂着惊慌和畏惧。
章栖悦不禁笑了:“起来吧。”再看那块雪白的场地,上面的虽然布满了脚印和碎裂的雪球,但可见是保存完好的场地,想来是孩子性子,早早盼着下雪与姐妹们笑闹一场。
曾经刚进宫时她也有这样的雅兴,不过她是约上三五个讨厌的人,命令丫头们把雪往她们衣领里砸而已,显然眼前的孩子比她当时单纯多了,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章栖悦开口笑道:“众位才人、贵人无需顾念本宫,本宫只是听到笑声过来看看,孰不知竟然打扰了众位才人雅兴,实在惭愧。”
胆大些的立即上前跪倒:“皇后娘娘贵气天成,能来看奴婢游乐,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只是怕奴婢们的雕虫小技,污了娘娘的眼,让娘娘不喜。”
章栖悦笑了,笑的眉眼如画:“瞧你这张嘴,真会说,去玩吧,就当本宫不存在。”
姹紫嫣红的众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询问着彼此如何是好,皇后可以当她自己不存在,她们怎么能当皇后不存在。
胆子大些的见状,想起皇上说过的话,又见皇后娘娘平易近人,还带着太子,这难道不是讨好皇后的最佳机会,就算她们做的不好,皇后娘娘也会看在太子的面上不怪罪。
看准机会的徐才人,立即起身道:“娘娘便见笑了。”率先返回阵地,捏起刚才来不及送出的‘武器’打在不远处自己的好姐妹身上。
另一方见状,立即会意,几个人瞬间笑闹在一起。
开始众人因为皇后在还有些拘谨,慢慢的被雪球打红了眼,立即多了三分真切的欢笑和火力。
九炎皇看的非常喜欢,眼睛滴溜溜的迈着小胖腿还想上前。
大嬷嬷见状立即吓了一头冷汗,赶紧为太子攥了个小雪球送太子手里,祈祷小太子忘记刚才下意识的行为。
章栖悦却不担心,见儿子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自己,便道:“给太子披上披风,让他下去玩吧。”
大嬷嬷惊了一下,赶紧放行。
九炎皇闻言立即开心的不得了,迈开胖胖的腿,提着绝世大杀器——雪球,向一群美女冲去,结果还没靠进第一个目标,啪叽摔在了地上。
章栖悦心里立即跟着紧了一下,但见儿子满脸带笑的爬起来,继续向穿绿色棉坎的美女扭动而去,不禁笑开了。
众人见皇后笑了,自然也跟着笑了,一时间气氛融洽,太子讨喜。
见太子真举着没什么杀伤力的小雪球,近距离投向身旁的小姐姐。
小姐姐还要装出中标的委屈样,然后轻微的反击。
顿时逗乐了思想简单、脑子不全的九炎皇,他咧着一口的牙,肥胖的小脸因为笑的欢实把眼睛都挤没了,奋力的从嬷嬷手中接着武器,笑的不知东南西北的奔跑着。
眼亮的女人们自然快速与太子打成一片,太子怎么高兴怎么玩,有时候看着肥嘟嘟的太子,做出高难度的表情动作,还不自知的傻乐着,不自觉的被他萌死人的肥胖样逗笑。
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毫不给当朝太子面子。
章栖悦也跟着笑,九炎皇从不能出门到现在可以蹦蹦跳跳,肆无忌惮的在雪地里玩耍,她付出了两年的时光,这两年她不假他人之手,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如今他长大了,还与裳儿一样肥嘟嘟的肉多,明年开春他将离开自己,开始自己的生活。看着他,她怎么会不觉得心下安静,岁月静好。
众人见皇后没有恼怒,逗弄太子的举动更加大胆,看着他肥到一定境界的小腿小脚在雪地里深浅不一的奋力追逐,怎么看怎么讨喜!怎么看怎么喜欢。
九炎皇这个下午玩的很开心,临走还依依不舍的对姐姐们说再见。
感动的一众女子俯身跪送,不敢受太子殿下如此‘深情’。
九炎皇牵着母后的手,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问母后:“母后,皇儿以后可以经常跟姐姐们玩吗?”
一向伶牙俐齿能言善道的章栖悦,有些卡壳,你一个太子,问能不能跟父皇的嫔妃玩,怎么听怎么不是个事呢?不论这模糊的辈分,身为男子总在女儿香里逗留,这不是让九炎落发怒的征兆?
章栖悦立即道:“皇儿,姐姐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她们不可以总是陪你玩,但是,你身边的小太监们可以陪皇儿,等回去了,母后让人给皇儿清理出一片地方,皇儿找最喜欢的小太监们陪皇上玩好不好?”
九炎皇立即道:“好,皇儿要明庭公公。”
章栖悦闻言看着皇儿不经意吐出口的名字,表情僵了一下,又立即恢复如常:“你明庭公公生病了,不能陪皇儿玩,以后等明庭公公好了,再来与皇儿玩好不好?”
九炎皇闻言,眼底因为可以玩耍的笑意散了一些,又是这个理由,每次他要找明庭公公,母后和身边的嬷嬷都说明公公病了,明公公以后再也不能陪他玩了吗?
章栖悦看出儿子失望,眼底浮现一缕淡淡的伤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九炎落可有为难他?
章栖悦叹口气,以九炎落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王嬷嬷。”
“奴婢在。”
“查一查明公公现在在哪里任职。”
“是。”
九炎皇闻言,心里顿时亮了起来,转身抱住母后的腿,体贴的蹭了蹭,他就知道母后最好了,一定会让他见明公公。
……
章栖悦刚回到朝露殿,还没有解下身上的披风,慧令便带着皇上的圣旨到了。
“回皇后娘娘,皇上已经拟定好了上面的内容,只要皇后娘娘用上凤印即可。”慧令说着恭敬的把圣旨奉上请娘娘观赏。
章栖悦不解的取过圣旨,想不出有谁需要用上她的凤印。
章栖悦打开,只间上面写了一堆人名全部位升一级,其中有位徐才人升最高,升到了三品昭仪。
越过了所有的贵人才人,成为独一份。
章栖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位徐才人是谁,上面所有人的人名她大多不熟悉,满打满算有六个之多,一下子升这么多人的位份?皇上终于开始体贴后宫了?做梦。
王嬷嬷见皇后不解,跟上上前看了一眼,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恭敬的道:“回皇后娘娘,这些人皇后娘娘是认识的,刚才还见过,就是刚才陪太子玩闹的几位小主子,其中徐才人便是第一个为皇后娘娘表演打雪仗的才人。”
王嬷嬷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一句:“皇后娘娘,皇上这是体恤众位小主子博皇后与太子一乐,给的嘉奖。”
王嬷嬷说着心里觉得哭笑不得,皇上这是闹的哪一出,实在是匪夷所思的紧,真是打算养后宫一群人,陪着皇后吃吃喝喝、玩的开心了。
不过也好,开始便不让这些人有期待,皇上又是油盐不进的阴冷性子,众位小主子也不是天生犯傻找死,生命与不错的日子相比,皇上的爱便可以不那么计较。
尤其皇上又是那种性子,除了皇后娘娘,还真没几个人能不怕他。
章栖悦更是哭笑不得,这样就给升位?章栖悦忍不住摇头失笑,心里不自觉的还是有丝甜蜜:“取本宫的凤印来。”
“是。”
王嬷嬷亦急忙道:“回娘娘,奴婢觉得皇上做法很正确,晋封十分有必要,后宫沉寂的太久,人们难免心生浮躁,皇上为众位主子们寻了个明路,众位主子们这下总该有所盼望了。”
章栖悦闻言,除了笑还能说什么,说不得意未免矫情,看来这魅后的名义,她是坐实坐稳了。
很快,慧令带着众位公公宫女出现在各个宫殿,宣读这份刚刚出炉的晋封圣旨,第一份便是封了昭仪的原徐才人,连跳正副四级,跃居所有人之上,皇后之下,成为后宫第二位跃上高位的女子。
慧令浮尘一扫,徐才人堪堪跪稳,字正腔圆的调调从他口中而出,大力赞扬了徐才人的人品、所为后,着重赞扬她讨得太子欢喜,让皇后展颜,为皇上分忧,遂破格提拔,胜任昭仪。
跪在下面的徐才人愣了很久,才狂喜的接过圣旨,升位的理由是什么不可怕,可怕是不给升位的机会。
而她一个各方面并不突出的才人,家世、长相都不算突出,半年前还被人当枪使了一次,脑子都不够的她,竟然第一个升位了,怎么能不开心:“奴婢叩谢隆恩,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慧令见状,深感欣慰的点点头,暗示徐昭仪再接再厉,光明的前途就在前方:“皇后特令,琼玉殿偏殿空置了很久了,特赐给徐昭仪居住,因旨意匆忙,琼玉殿偏殿还未给昭仪整理出来,请昭仪稍等几天,待偏殿打扫后,便迎昭仪进驻。”
徐昭仪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盛,琼玉殿啊!是仅次朝露殿的宠妃宫殿,是荣耀和身份的象征。
虽然她的入住名不符实,但这后宫有哪个女人有名有实,她有什么住的心虚的,反而神色飞扬,心中有力。
章栖悦给她琼玉殿是在王嬷嬷的提议下决定的。
王嬷嬷说了一句,这是一个信号,更是娘娘表明态度的机会,既然皇上都能让她官升四级,真正得到实惠的娘娘为什么不能送出一座宫殿,再美的宫殿不拿来为娘娘所用都是虚的。
章栖悦便大方的送出了每个女人心目中的梦想琼玉殿。
下面的几分旨意大同小异,但官位没有徐昭仪升的高,慧令脸上的热情也不高而已。
圣旨一下,瞬间在后宫炸开了锅。
众人均在羡慕徐昭仪好命,又心里暗自鄙视她不过是讨好皇后的一个小人,又不是得了皇上看中。
但人人心里无不扼腕,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落到了样样不突出的徐昭仪身上?更有人心里酸涩的想,长的那么难看,难怪皇后肯提拔了。
可,不管心里想什么,真正的见到了这位名不转经传,突然升位的原才人,也要恭敬的行个礼,被人挑肥拣瘦一番后,还不敢吭声。
徐昭仪不是傻子,相反,见识过皇上冷漠无情的手段后,她是没有那个雄心梦幻的,皇上简直比‘伴君如伴虎’的谣言还可怕,哪有笑语晏晏的皇后好伺候。
如今住在这宫里好吃好喝,有下人拿着出气,还有一众姐妹给她拾掇,她只要伺候好皇后,什么高权高位拿不到,何必非把自己小命送上,给人践踏。
徐昭仪很有自知之明,接到圣旨的一刻,便求见皇后娘娘谢恩。
章栖悦亦不吝啬,赏了不少好东西。
徐昭仪也终于见识到了这位皇后的财力,所谓的小玩意都是世间难求的珍宝,真都是独一无二,绝无第二。
徐昭仪瞬间对皇后娘娘的印象更好了,皇家气度她自认没指望了,但不妨碍她觉得皇后实至名归,天家威仪。
后宫的波动让不明所以的前殿众臣微微颔首,觉得皇上终于想开了,大周朝的后宫终于走上了正轨。
章栖悦却忙碌了起来,不时会收到后宫女子娟秀的小楷,或者用心绣制的手帕,均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邀她出去赏景、谈天、抚琴、射箭。
但又深知进退,只是邀请,不曾闯宫,见皇后娘娘没那意思绝不恋战,如此知情识趣的作为只因后宫也会因此有赏。
聪明的人早已看出王嬷嬷应该是从皇上那里拿到了后库的钥匙,根据她们的表现优劣可获得不同层次的赏赐,如果做的不好,不单不赏,还有罚。
如此以皇后喜乐为标准的赏罚制度下,后宫很快形成独有的默契,除非你不在乎自己逢人便跪,否则你就要为五斗米折腰。
在徐昭仪被指定年节时间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时,那些原本淡定的不同流合污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一时间皇后的种种喜好,被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不知谁说皇后喜欢骑射。
还真被她把皇后约出来了,皇后的箭法依旧老练,马背上的风采丝毫不比男儿差,一时间表面奉承心里不服的人们,不禁连这仅有的‘消遣’都没了。
……
年节,在后宫众人忙着讨好皇后时,悄然而至,大周国张灯结彩,举国欢庆,民间载歌载舞,宫中大宴一天。
今天一早,九炎皇便穿戴整齐跟着九炎落离开。
九炎裳也换了一身火红色的喜庆服饰,被嬷嬷抱着随皇后敬了香,拜了祖,便至朝露宫接见来贺的命妇。
章栖悦一身正品宫装,头上九凤朝阳的饰品一个没少,实打实的真金压顶,厚重的凤袍穿在身上威仪郑重。
章副将的妻子临盆在即,栖悦免了她的朝见,其她人等皆在殿内,觐见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
章栖悦一一被人说了吉祥话,赏赐了礼品后,便是聚在一起耗时间的闲聊。
章栖悦不用挑,如期看到自己左手边一身正装的权老夫人和权少夫人,章栖悦依照惯例先与权家宗妇招呼。
权老夫人热情和善,言语有物,对皇后的问话回答到位,所言多为女子会感兴趣的话题,为了引起皇后对自家儿媳的主意,老夫人硬是多说了几个不属于她年龄的俏皮话,把话题引儿媳妇身上。
章栖悦也给她老人家面子,对权书函这位有过一面的少夫人亦很亲切,询问着日常琐事,说着自己在家时的见闻。
但很快章栖悦就不爽快了,最近被下面的人捧惯了,不会让她冷场的贴心,猛然碰上一个明显要她花力气讨好,说五句才冷冰冰的被回一句的事实后。
章栖悦立即弃了她,不出彩的赏赐了几个小玩意后,立即转战能言善道的命妇们!
她章栖悦又不是傻子,别人是因为不喜欢她,还是因为紧张不理她,她看不出来吗!这位权家白氏明显是不想与她说话,怕沾了什么东西的清贵样,既然如此,她何必再费唇舌。
章栖悦没有直接甩脸色,还赏了东西,完全是看在权大人与权书函的面子上,否则章栖悦理都不会理她。
章栖悦与别人聊得投机,渐渐的身边的位置了换成了忠王妃和赵夫人。
权老夫人焉有看不出眼色的道理,见儿媳妇被皇后冷落后,依旧不痛不痒的品着手里的茶,姿态高洁,行为端庄。
权老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如此迂腐的行为,竟然愚昧至此。
权老夫人知她出身名门,更是大周清流一派备受拥护的白家,可皇后是什么人,她就算在世人眼中专横、独宠,祸乱后宫,关你白家何事,你在这里给皇后脸色看,显摆你宽宏大度,不与妖孽为舞吗!
权老夫人恨不得没有带她出来,看看周围看她们的眼光,白氏就察觉不出什么!真以为只有自己清高,别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傻子,只会拍人马屁的小人!
权老夫人快被气死了,万分后悔怎么就为儿子娶了位如此不省心的姑娘,本来以为是个听话的,结果,哼!果然是听话的好姑娘!
大殿里都是眼睛亮的,见皇后与老一辈份的人说完后,寻了唐少夫人和聂少夫人上去说话,心里便知了几分,皇后这是不喜欢权少夫人了。
轩辕佳会说话,与皇后又是至交好友,甚至在大殿上半真半假的撒娇扮痴,求皇后在皇上面前为弟弟美言几句,给弟弟安个一官半职。
章栖悦好似是被磨得没有办法了,最后半真半假的也应了一句。
众人心里不禁百味杂陈,决定回去后先跟自家相公说说,说不定轩辕家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觐见持续到很晚,最后一宴,是臣子、夫人齐聚一堂,闹腾到了亥时才散去。
这场从天未亮开始,直到天黑才结束的年宴,除了让人觉得疲惫,没有谁觉得轻松。
章栖悦几乎是摘了颇重的凤钗倒在榻上就不想动了,是弄巧、婉婷一点点的扶着换了常服。
章栖悦方觉得可以呼吸了。
另一边。
权老夫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没跟儿媳说话,上次她便发现儿媳有些太过注重自己的名声,对皇后便不冷不热,她回去后与她讲解了一番,见白氏答的痛快,以为她终于想通了。
权老夫人万万没想到,这次她竟然来了个更狠的,气死她了!
车马停下。
权书函率先下马,一身官服衬得他意气风发,他为母亲掀开车帘,笑道:“娘,孩儿扶您。”
权老夫人想起他媳妇,气了一肚子火,此刻看到儿子不禁迁怒,手都没递到儿子手里,直接自己下来,甩袖走了。
权书函见状,不明就里的看向随后跟下来的白氏,无声的询问她娘怎么了?
白氏见相公看她,立即羞红了脸,羞涩的伸出手搭上相公还未收回的手,下车。
白氏脚踏入地面时,心里一阵甜蜜为相公的温柔体贴心醉不已。
权老夫人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气的险些中风,造孽啊,权家造的什么孽,娶了这么个遵从礼教的回来!
权老夫人二话不说,谁也没等直接进了府门,随后——哐当——一声把权老爷和权书函都关在门外。
权丙淮幸亏退的快,否则非被大门碰到鼻子不可!
权丙淮本想发火,想到大过年的不跟妇人一般见识,便也没说什么,推开门进去了。
权书函已经从自己夫人手里收回手,看眼她,直接开口问了:“娘怎么了?好似不高兴。”
白氏闻言立即眉目一笑,颇为正义又含蓄的道:“相公不知,娘是嫌弃妾身没能讨好皇后不高兴了。”
说着委屈的看眼夫君,眼中带着泪水和自己的坚持:“妾身从小便被教导,不可趋炎附势、不可没有原则,不可失了妇德,让妾身讨好独宠后宫,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的皇后妾身做不到。”
白氏说着委屈的擦擦眼角的泪,仿若让她讨好皇后受了多大的侮辱。
权老夫人因为放心不下儿子,折回来寻的时候刚好听到白丘儿标榜正义的几句话,气的又险些吐血!
二话不说,直接转头离开,正好撞见老爷跟在身后,一肚子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边走,边气:“你听听!你听听!多清高不俗的儿媳,我都要给她立牌坊了!”
权丙淮也很头疼,但是儿媳妇的事他怎么好插嘴:“行了,她还年轻,不懂事,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再说,她可能也是想着太后和如儿不好与皇后亲近,你也别太生气了。”
权老夫人才不那样认为,如果真是为了她的如儿和太后,她能生这么大的气吗:“她根本是为了自己都不懂的清贵流气,见世人如此诋毁皇后,她便觉得自己不与皇后同流合污,高人一等,真是气死我了!”
权丙淮闻言只能叹口气,示意老妻稍安勿躁,事已至此能怎么办,何况这个媳妇除了夫人说的这点不妥外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算了,以后少带她进宫就是了。”
“凭什么!”权老夫人更不高兴了:“你没见今天因为她,大殿上一个个老朋友看我的眼神,活像我权家娶回了败家星……”
权老夫人说着自己闭嘴,似乎觉得自己说的重了不敢再言,但过了一会又立即道:“她不是堪称女子表率,自认以夫为纲,我看,就明天吧,先给书函纳房妾室,再给书函娶个平妻,我看她是不是要做燕京女子的表率为相公纳妾鞠躬尽瘁。”
权丙淮闻言懒得跟夫人计较:“越说越不像话,他们成亲还不到一年,你瞎张罗什么,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说着懒得听夫人唠叨,加快了步伐。
权老夫人立即追上,就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我怎么不像话了,无所出是事实——”大门外。
权书函听到夫人的话,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意思的语言,嘴角含笑。竟不知庞大的词句库融合在一起,能生出如此没有根据的话。
权书函看向夫人,神态依旧,面容含笑,清风淡月的飘渺气质,仿佛永远没有菱角:“夫人,你说的很有道理,正邪分明、不畏强权,如今燕京的贵族圈很少有人能做到如夫人一般只看事态不看身份了。”
白氏闻言立即含羞,想不到自己的话得到最在乎的人认同,心里怎么能不美美的,相公一直是她的梦想,能嫁给他已经是她的福气,想不到自己的所为还能得到夫君夸赞。
在白氏心里,仅凭相公这一句,就足以让她有勇气面对婆婆的怒火念叨,对抗别人眼光!
权书函引着她的手向府内走去,淡淡的开口:“世人皆说是皇后独宠,殊不知,皇上才是关键,皇上不恩宠其她女人,还说世间女子除了他的皇后都是女畜生,让他堂堂天子之躯去与畜生共舞岂不是玷污他的存在。”
权书函说着仿佛还很为难的道:“皇上不单厌恶女色,还不尊礼教,先不说他皇后是怎么得来的,单说他迫害权皇后已经是不孝的大罪,更别提他为自己的权势征战他国,造成生灵涂炭。”
权书函说着仿佛陷入了某种哀叹的回忆,转而又突然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以夫人眼里不揉沙的性子,定时要推翻周国,赶赢徳帝下位,自己建立太平盛世,我权书函实在是渺小,不及夫人大仁大义,有愧有愧。”
白氏闻言,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眼中含泪,目光悲切:“夫君你……”
白氏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被相公嘲讽的话击碎了她心中的得意。
权书函见状,神情依旧,望着今晚难得的月色,神色俊朗:“觉得很委屈吗?就想娘吧,娘忍下权妃和太后的两重压力,对皇后卑躬屈膝,求的还不是爹与我在朝中安稳顺遂。
如今你一个‘不与之同流’便毁了她忍辱负重下的和善,她老人家可是愿意,其实……”
权书函看着白丘儿道:“你真不应该与皇后作对,应该与皇上对峙,还是说夫人觉得皇后好欺负,可以任你拿捏一下,她为了顾念自己的名声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如果夫人如此想,为夫便觉得以如此大代价,换这么一时的痛快实在不合适,还望夫人勿在为之,为夫实在不敢做开国女帝的正君。”
权书函说完,信步离去,徒留白氏被丈夫言词重伤后,哭的伤心欲绝。
权书函不是不想真心待她,他娶妻之时便做好了不负一个女人的准备,可如果白氏是这样‘清高’的女人,恕他不得不警醒她,免得真得罪了皇后,被皇上抓住,生死不得的好!
翌日。
权老夫人听说儿子教训了白氏,白氏在外跪了一夜请求儿子原谅,今早更是过来给自己请安,请安时据说还是眼睛红肿,不过她在补眠没有见到。
权老夫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这个年过的分外多彩,看那个女人还会不会再一副世间唯独她清流的表情藐视身边的人。
明明没有那个高度,却把自己绷直活该被人修理。
不过,她权老夫人也不是恶婆婆,儿媳妇又出身大家,这点颜面还是该给的。
权老夫人立即找人备了给晚辈的礼物让人送去,以便安抚她受冷落的心。
白氏真的怕了,自己的私心被相公毫不留情的揭出来,几乎是让她颜面扫地,可她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相公往日一针见血的评议如今用在她身上,让她痛苦不堪。
她以为夫君会休了她,一定再也不想看到她这种女人了,谁知第二天,夫君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旧等她吃饭,与往日一般没有任何区别。
白氏顿时感激不已,她决定十五入宫时,一定要向娘娘请罪,言明自己错了,请娘娘责罚。
权书函心里其实有些愧疚,昨晚说完后便知自己说话重了,不该因为自己的心思不给她留情面,所以双方都有错,他今天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
过年总是很繁琐的事,第一天接见朝臣,第二天便是为国祈福,好不容第三天可以休息,第四天又要去告宗。
九炎落忙的团团转,比平日处理国务还要繁忙,不禁暗讽这世间没有给皇帝的假期。
章栖悦笑他不知足,把他从床上踹起来,让他赶紧出宫告宗。
九炎落哪有真不去的道理,天不亮已经起身洗漱,趁小李子为他系腰带的空隙。九炎落看眼床上躺着赖床的美人道:“你今天带着皇儿去国庵寺走走,帮女儿求个平安符。”
九炎落说着垂下头,有些不敢看她。
章栖悦却不觉得有什么:“好。”只要不把归慈接回来,不给她这个封号,她不介意替他孝敬母亲。
一大早,九炎落走后,章栖悦便带着儿子也出发了。
九炎皇因为跟着父皇参加了几次国宴,如今也有了点身为太子的气质,虽然还是胖乎乎的,过了一个年更胖了,但是坐的特别端正,腰杆挺的很直。
“母后,我们去哪里啊?”
“去看你奶奶。”章栖悦不反对孩子亲近若然,一年才见几次,她就不信九炎皇能记住她。
国庵寺距离皇城不远,大概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王嬷嬷其实不理解皇后为什么不提议皇上把圣母太后迎进宫,虽然圣母进宫后会分了皇后的权势,但是以皇后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应该不会动摇皇后的地位。
但王嬷嬷也不好建议皇后迎圣母进宫,巩固她的名声,必定圣母进宫后变数比好处更多,焉能小不忍乱大谋。
国庵寺山后的行馆内,一大早,已经铺设好迎接皇后懿驾的地毯、用具,一应都是做好的新品,平日就是这座行馆的主人也用不上。
若然保养得宜的秀发,盘在头上,一袭宝蓝色的上坎配宽松襦裙,养出的风韵神姿如这山林中精华所在的妖精,吸收了山林所有的清幽和神奇。
章栖悦再次见到若然,依然震惊于她的容貌,虽然同样盘发,穿着老派,但归慈偏偏能以这个年纪传出少妇的宁静大度,更透着悲怜天下的慈悲宽容。
众人无不在参拜圣母的容颜时,生出观音在世的感概。
可章栖悦知道她内里多么强势,说起来她与归慈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一个想控制儿子,一个想控制丈夫的女人,都没有如愿罢了。
这一生她之所以不让她回去,是不敢赌归慈虎毒不食子,万一她得不到想要的,恼羞成怒,害了她的子女,逼着九炎落重新纳人,她才是欲哭无门。
所以她宁愿好米好水的在此养着她,也不会为了名誉去开那个头,只要她不开头,九炎落不提。众臣再厌恶她这个皇后也不会把妓子出身的归慈引进宫。
章栖悦率先见礼:“臣媳见过母亲大人,母亲大人万安。”
若然见状,水柔般的目光从她身上柔柔的掠过,最后激动的落在九炎皇身上,却没舍得出手碰他,仿佛是承受不住心里的思念,不敢让自己情多外漏:“好,好,来了就好,皇儿都长这么大了。”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情不自禁。
章栖悦想,还真是可怜呢,瞧这不堪一击的情绪,如此委屈的样子,仿佛隐忍不发的情绪,真是令见者可怜,闻者心伤。
若来个心理承受能力低的,恐怕在看到可怜婆婆如此作态时,已恨不得送出自己的承诺,解救她于苦海之中。
可惜,章栖悦除了跟着她一起表示了表示思念,陪着她哭了哭,掉了几滴金豆豆,无论若然如何暗示,如何表现对孙子的喜欢喝对素未谋面孙女的喜爱,都不能令章栖悦动容。
章栖悦领教过她的厉害,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跟她标新自己年迈的孤苦寂寞简直是对牛弹琴。
很快,若然也发现跟她儿媳妇说话,没有任何紧张,这人始终是淡淡的笑,有求就应,从天南扯到地北,甚至答应为附近的村子修山路,也不提接她回去的事。
若然算看出来了,从章栖悦嘴里撬开突破口根本不可能,这个女人不允许有人分了她皇后的权势。
若然也不再浪费口舌,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后,便把注意力给了孙子,逗弄着胖胖的小家伙,若然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章栖悦分不清她的慈爱是真是假,也懒得分,反正除了每年过节,她并不打算与此人相交,至于她一时半刻是虚伪和真诚,与她意义不大。
很快,王嬷嬷边说夜深了山路难走,建议皇后现在启程。
章栖悦与若然‘依依惜别’了片刻,便都没什么兴致分开了。
但值得一提的事,若然一直把章栖悦等人送到了山下,最后徒步离开。
皇家的队伍一直走了很远后,九炎皇还依依不舍的喊着皇祖母,眼里都是舍不得,想来回去后会念叨很长时间的皇奶奶了。
可惜若然不知道,活泼可人的小东西,不敢在九炎落面前放肆,否则她若知道自己的讨好不能为她加分,不知道还会不会不遗余力的对孙子好。
章栖悦抚摸着儿子的头,夸他是懂事的好孩子:“可……母后,为什么皇祖母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章栖悦立即认真的道:“因为皇祖母年纪大了,要在山里养身体,你看,这里的山是不是很美,草是不是很多,连我们的皇儿也很想留在这里玩?”
九炎皇立即点点头。
章栖悦继续道:“这就对了,你皇祖母留在这里不单是因为这里有山有水有好玩的,还因为你皇祖母年纪大了,留在这里才会越长越漂亮,越来越长寿。
如果她离开山里,没了山神的保护就会很快老去,再也不能陪皇儿玩了。难道皇儿要为了自己的私心,害皇祖母的健康与不顾?”
九炎皇摇头,认真的看着母后道:“皇城一点都不好玩,还是让皇祖母留在这里玩吧,以后皇儿有时间了多来看看皇祖母。”
章栖悦点点头,夸他是好孩子。
别馆内,若然气的面色通红,因为小小一件事便打翻了茶杯,坐在座位上不吭声了,好个当朝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她入宫,果然是外姓的人,跟她不是一条心,与她那娘一样,都只想着自己,从来不顾念别人死活。
若然气的拧的手帕,绝对不会甘心一辈子毁在这两个母女手上!她一定要想办法见到皇上,自己的儿子总不会与那蛇蝎女人一样,机关算计不准她回宫。
她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眼看章栖悦在后宫已经无可憾动,享受着世间最荣尊的富贵,凭什么她要日复一日的留在这里看守寺院。
她是圣母皇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理应享受滔天的富贵让命妇拜服,而不是一辈子委曲求全的留在这里!
……
晚上回宫后。
章栖悦哄睡了儿子和女儿,卸了头上的朱钗,疲惫的转动下脖子,对半躺在床上看书的九炎落道:“我看娘她精神不好,趁你最近不上朝,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九炎落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书上:“嗯。”
章栖悦闻言便不再多说,聊起来了开春后的惊蛰大节:“服饰已经送来了,一会你试试。”
九炎落兴趣不大:“明天吧。”随后不耐烦的道:“章栖悦你拆个头发要多少时间,你知道这有人在等你吗。”
章栖悦闻言从镜子里瞄了他一眼,顺手从桌子上拿起拆下的朱钗,回手便重新插在头上,她老人家!不拆了!
九炎落立即投降:“娘子举止优雅,行为端庄,让为夫看了便心中欢喜,怎么会嫌弃娘子拆装时间太久呢,一定是娘子错听了,不然为夫再为娘子束上青丝,让娘子再拆一遍给为夫看看。”
章栖悦骤然笑了:“就你嘴贫。”
烛光帐暖,又是一片相许相知的艳阳天。
……
不等九炎落提起去看母亲,便收到母亲想念孙儿的书信。
九炎落在收到书信后,彻底死了心,母亲这两年的确隐忍,不问后宫事,不言身外物,连他都觉得母亲在寺中修养多年已经摒弃前尘,要皈依我佛,想不到……
九炎落叹口气,并不意外母亲的信,也谈不上失望,他尚且知道从泥沼中挣扎出来,坐到今天的高位,更何况是母亲,她一路走来的坚信,更不是自己当儿子的能想象的。
母亲想位高权重,想借着儿子的东风享受一番弄权的乐趣,他九炎落可以成全,包括她想扶持几个爪牙,进入前朝他九炎落也可以成全。
但唯独不喜两个对他来说都重要的女人,凑到一起,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所以九炎落断不会让她们两个在一起,即便深知母亲的迫切,知晓她不耐平凡的心,也一样。
慧令小心的上前一步问:“皇上,明天启程国庵寺吗?”
“不,晚几天吧。”有些事他该与母亲好好谈谈了。
……
轩辕家这个年过的十分舒心,因为有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轩辕上字悟启,被皇上封了翰林编修,虽然不是什么要职,但可以接触世间最多的藏书,与世间大儒相交,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大宝地。
轩辕尚书得到消息后,整个人焕发着光彩瞬间龙马精神,谁邀请也去喝上两杯,期间不乏对女儿和儿子的追捧。
众人自然只敢应着,谁敢多话,人家女儿有本事与皇后相交,皇上又看中皇后,答应了这件微不足道的事,就像喝杯茶一样随便,怪只怪他们家的女儿没有那等好运气,不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
轩辕尚书高兴,轩辕老夫人也高兴,因为高兴,也懒得管朱氏把锦榕抓起来,大过年便关在柴房的小性子。
轩辕老夫人也不傻,这锦榕失了圣宠,如今自家又有与皇后交情不错的佳儿,孰轻孰重还不清楚吗,区区一个妾室,朱氏想打发就打发了吧。
轩辕府的柴房内,锦榕已经被饿了两天两夜,那个心思歹毒的朱氏就因为她为悟启熬了一锅汤,便左右看她不顺眼,竟然敢在相公出府后把她关起来,实在是目无法纪。
锦榕虚弱的拍打着门扉,人饿的不行,拍上木门的手有气无力,心中害怕,她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不行,她怎么能死在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咳咳!……放我出……”
“别喊了,再喊也没用!小心把少夫人招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朱游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坐在烧着暖炉的房间内,喝着保胎的参汤,见不到锦榕后她心里就是舒坦,连带着这寒冷的天也跟着暖和了:“少爷呢?”
“回少夫人,去找朱老爷商量入翰林院的事了。”
朱游擦擦嘴,抚摸下肚子,道:“应该的,我爹曾官至翰林院士,是可以给相公些意见,对了,那个贱人呢!”
侍女立即道:“还关着呢?昨晚少爷知道后也没有过问。”说着不禁笑了:“可见少爷对少夫人一往情深,谁也比不了呢。”
朱游心里受用的一笑:“就你嘴甜。”哼!敢给悟启煲汤喝,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怕把悟启吃出三长两短,还敢说不是居心叵测,用心不良!
关着吧,什么时候懂得闭上她的臭嘴,别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再从里面出来,好好改正。
……
弄巧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娘娘为何在阻了轩辕少爷的官职后,又赏给了他呢?”弄巧可是亲耳听过皇后不想轩辕少爷位居高位的。
章栖悦淡淡一笑,夸了声弄巧泡茶的技艺进步了,并没有多说。她自然有她的用意,让他有个一官半职才有奋斗的目标,一直奋斗不上去,便是蹉跎年华。
一辈子耗在翰林院一直做个小编修,这日子多好,相信朱氏也就没那么大野心凭借着位高权重的轩辕上教育出一个又一个小崽子勾引别人家的小姑娘了,多好啊。
……
国庵寺的山下,终于等来了皇上的探亲的队伍。
若然激动的在山下相迎,今天她的装扮很简单,既没有给皇后告状的特意节俭,也没有暗示自己没有得到好的。
虽然此刻若然头上只插了一根朱钗,确是价值连城的乌木染金,低调的绝对奢华的贡品,她在飘丫头的搀扶下,从皇上下撵后一直在探头:“我的皇孙呢,我的皇孙呢?”一副欲见好皇孙的好奶奶形象。
九炎落看着母亲,母亲很好,如所有的母亲一样,也会为他好,为他着想,不是不想养育他,而是没有机会更没有能力。
九炎落不禁伸出手道:“娘,我们进去吧。”
若然见状,失望的收回目光:“好,好,皇儿怎么没有来呢。”
九炎落突然道:“大概是怀他时药散吃多了,病又犯了吧。”
若然闻言,嘴角突然不自在的扯了一下,似乎被九炎落突然的一句话吓到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九炎落亦没有拆穿的意思:“娘,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不如儿臣背你。”除此之外,他给不起娘想要的,如果再来一次三年前的事,他便不见的有这样的好运了。
若然看着儿子伸过来的手,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容貌,带着帝王的冷酷和身为人子的温和,两种情绪交织在他身上,一时间让若然不知道九炎落知道了多少,西崇山不会出卖她的?九炎落不会想到才对。
九炎落似乎想到了她在想什么,勉强笑了一下道:“娘,你看这些鸟雀,无利不起早,知道儿臣在此为母后散食,便都早早的来收着了,真是令人头疼的小东西。娘,走吧,前面山路陡峭,儿臣背你。”
若然沉默着,没有说话,覆上儿子宽阔的肩膀,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
若然靠在儿子背上,看着单调到丰富的周围,突然道:“你知道吗?母亲曾经有一个愿望,便是让所有自命比母亲好的人都跪在母亲脚下。”
九炎落走的很稳:“应该的,朕回去便批国庵寺为第一庵院,以后母亲多去庵里转转,看谁不顺眼,母后就出现在谁面前,让她们跪下向母后请安!那是母亲该得的。”
若然苦涩一笑,只能是这样吗:“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呵呵。”
九炎落也笑了:“母亲不该总是呆在山上的,没事多出去走走,相信走到哪里母亲都能看到高歌一片。”
“谁说不是。”她是帝王生母,别人就是不屑又能把她如何,若然突然自嘲的道:“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进宫是不是。”
九炎落认真的颔首:“是。”
“你还真是个让人疼爱不起来的孩子……”归慈拍拍儿子的肩:“行了,我还不老,放我下来吧。”
“让儿臣背背你吧,娘抓住儿子一次尽孝也不容易。”
若然苦涩的笑,九炎落这是选择了宫里那位,提醒她安分守己。
……
“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缓……贤忘土,而能以其国存着,未曾有也。”
九炎皇一口气背完,挺直背脊站在初慧殿的大殿上,目视权书函。
权书函颔首:“太子精进不少,《亲士》这篇已经能背诵了,今天我们来讲‘亲士’,这句的意思是君主执掌国政,如果不亲爱他的贤士,就会丧失国家,见到贤才……”
时年,九炎皇五岁。
权书函阔别初慧殿多年走,重新踏入,任太子太傅,官拜从一品。
但这祥和的近乎平稳的宫殿内,其实丝毫不似它表现出的一般安宁,只因皇上修养生息三年后,对胡国发兵了。
这位屡劝不改,没人要的住的皇上,终于发动了对世界第一强国的战争,在皇上宏伟蓝图中,这场战争耗时需要十五年,以铲除胡国根基为己任,捣毁它所有残值党羽。
权书函看着窗外熟悉的柳树,似乎上面的箭靶还没有撤去,有位少女拉弓而立,神情傲慢。
说来这场征战真是胡国找死,即便是自己这种不支持国战的文臣,也要说句胡国活该。
只因胡国皇子前年出使周国时,见到了皇后娘娘,仗着自己国强地广,言语中对皇后颇为不敬。
皇上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直接把该皇子绳之于法,吓的当朝大臣谁也没缓过神来,前一刻还出口狂言的皇子,已经再也不说话了。
皇后更是愣的没了反应,最后直接无言的走了。
事后,皇上伪装成返回胡国的使团,正式对胡国用兵。
……
三万里外的苦寒之地上,寒风冷冽,风过如刺,大军与胡国军士经过了数次交战后,如今双方纷纷退守,谁也没发动第三次袭击。
胡国将领暗骂周国皇帝疯狂,杀人不眨眼!每次还亲征,就不怕有人夺了他的皇位、睡了她的美皇后!
但,此刻他们也只有骂两句解馋,不远处的高山上,还盘卧着那条毒蟒,随时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九炎落喝下一口药,平抑住因鲜血而兴奋的大脑,紧紧地握着头盔,压制躁动的鲜血。
小李子已经退下,营帐里只剩面无冷硬的九炎落,仿佛随时会致人与死地的魔鬼,受不住脸上嗜杀的情绪。
突然九炎落神情恍惚了一下,便看到另个自己坐在他的营帐内,翻看着他的行军安排。
不同以往的是,座位上的九炎落已经非常老迈,白发披肩,神情烁烁,不同于没事都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此刻非常平静,犹如灵魂归一后,不再漂浮的淡漠从容。
“你来干什么!”
白发的九炎落突然抬走,声音沧桑却依然不失霸气:“对胡国用兵是不是很辛苦,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滋味不好受吧。”
“关你屁事!给朕滚!”
年迈的九炎落温和的摇摇头,仿若对自己曾经暴躁的脾气无法忍受:“你吼什么,死后看到你还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一身铠甲的九炎落闻言,突然抬起头,但又立即冷笑;“不错吗!年老色衰、寿终正寝!上天还真是不开眼,殊不知你早该死了!”别以为他忘了此人对栖悦死时,冷漠到欠死的态度。
一身龙袍的九炎落并不恼怒,便能能容忍年少轻狂的自己:“我曾经也对胡国用兵,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赢的。”
铠甲在身的九炎落仿佛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你真的是我吗!我会稀罕一个老不死的吃过的东西嚼一嚼后再吐给我!”
年迈的九炎落闻言险些再被气死!原来曾经的自己如此难沟通、如此难相处,不过,这不正是他吗!
因为他的坚持,中年时便打下大片河山,然后,二十年修养生息,他终于见证了一个庞大的帝王,一个傲立于世间的王朝,拥有最强的兵马、最尖锐的武器,百余年内,无人敢抗。
九炎落见喷火的对方不喜欢他送出的见面礼,便突然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我们两个对少年的记忆为什么不同!”
九炎落挥挥手,把他赶一边,自己坐在座位上,摊开地图,继续下一步规划:“没兴趣,你那该死的闷死人的人生朕不稀罕!既然你已经死了,赶紧去再死一次!朕忙着没时间陪你玩!”
对胡国开战,依如他曾经想的般艰难,可剑已出,他又绝不会让自己回头!更不能让悦儿因为他当初下手太快,担一个祸国的骂名。
所以他没时间跟老头子闲聊,更没时间重温一遍,老头子回忆里,悦儿对他暖心暖肺的爱。
他现在需要的是力量,取得这片肥沃江土的力量!
九炎落果然不再理会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老不死。
好在九炎落死了也有自己的傲气,对方傲慢他比对方也差不到哪里去,最后话不投机半句多,惨淡收场。
……
章栖悦跪在国寺内,带着贡品和诚心,一步步从山下踏来,祈祷夫君安康,旗开得胜。
黄袍加身的九炎落觉得果真讽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到这个想不起叫什么名字的女人。
他自认不爱她,那个九炎落自然也不该爱,待他们二人魂魄归一时,便能离开莫名束缚住他一魄的地方,远离此机关算计的女人!
果然好心机,竟然能拘他一魄,圆她一生!
九炎落长发飞起,面容严肃,心里的不懈还没有发错,便突然觉得有股浓烈的情绪在惦记眼前的女人。
继而白发如飞的九炎落笑容更加冷酷,死小子!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
章栖悦跪在否前,含笑的问:“如果我不曾对你好,不曾把你放在身边,不曾像你当初爱我一样爱你,你还愿意像今生守护我一样爱我吗?”让她此刻暖心暖意的男人,你可知你骄傲的让人欣喜。
人生的岔路口,如果重来一次,你还爱吗?
你可知,我章栖悦此刻念着身在远方的你——这一场战役,我欣慰明知不可为的你,为我而起。
……
此去经年。
五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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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后,见实体独家,九炎落番:‘至尊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