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六七赶紧爬着躲开,不料那人却暴跳了过来,用那醋钵儿大小的石头猛地砸下。
这一次,砸断的是谢六七的小腿。
谢六七用尽全力,用另外一只脚奋力踢了出去,只把那发了疯的人踢开了二三尺,当谢六七正准备再爬开躲闪之时,那发疯之人已是趴在地上纹丝不动,身躯僵硬,霍然已经死去了。
叮叮叮!
叮叮叮!
寿元玉环尖锐的鸣响起来,立时就有几个捕快跑了过来,斩断了死尸的手臂,将那寿元玉环摘走了。
“疯子!你他娘就是一个疯子!”
谢六七骂骂咧咧,强忍住手臂与小腿折断的疼痛,站起身来,不断的咒骂着死去之人。
可是,突然之间谢六七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竟然发现自己的寿元也只剩下最后的五分钟,顿时神色大变,冷汗就像是雨水一样,一股一股的从脑门子上流淌了下来!
今日他在这里足足排了十分钟的队,才拍到了前头,排在他前面的人只有那么三四个,只需在等那么一两分钟,就能轮到他。只需官印往寿元玉环之上一盖,谢六七又能多活一日,可而今被人从排队的队伍当中撞了出来,如要再度排队,只怕还要耗费十分钟的时间。可谢六七的寿元玉环当中,明明只有最后五分钟的寿元余额!
“哈哈哈!老子也要死了,老子死了,也让你们活不成!”
谢六七发了疯一样,朝着他先前排队的方向冲了过去,也想学着先前那个疯子,在自己将死的时候把别人也害死。
可惜,那些排队之人对谢六七早有了防备,正凝神戒备着,又怎会被他区区一个重伤之人撞开?
谢六七撞不动别人,就只有趴在地上呼天抢地的悲鸣呐喊着,足足喊了好几分钟,才寿元耗尽而死,死后也被人收走了尸首,收走了寿元玉环……
不到半个时辰,柳毅就已经见到了数十人,因为寿元不足而死。
又有数十人,被别人害死。
如此一方世界,简直惨绝人寰到了极点。
人性何存?
公道何在?
柳毅蓦然摇了摇头,却见光阴大殿当中,又有一人高举着手臂,呼喊着:“老子不活了!不活了!老子活够了!受够了!老子累死累活一整天,却只给了十一个时辰的工钱,老子如何能活到明天这个时候?”
这人大声呼喊着,一路狂奔着,从光阴大殿当中大步大步奔跑了出来,口中连连怪叫:“死前也要快活一番!老子活了三十几年,这辈子都不知道青楼是什么滋味,这辈子都不知晓什么叫做风流阵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无人拦着他,也无人抢劫他。
光阴大殿周围,捕快众多,治安终究还算不错。
这人一路狂奔到了青楼大街,被一个袒胸露乳的姑娘给拉了进去,然后理所当然的就是一场醉生梦死……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光阴大殿中排队之人,才一个个散去。
整个城池,慢慢的陷入了寂静当中。
就仿佛是一只吞人魂魄,吃人血肉的怪兽,在夜色之内缓缓陷入了沉睡。
唯有空中那一只巨大的乌鸦,还在散发着鲜红如血的光芒,照射着周围方圆百里的山川河岳。
第二日尚未天亮,诸多凡俗世人就已经起床,糊里糊涂吃了一些食物,就纷纷离开了城池,朝着周围山野狂奔而去。
没有任何一人,敢慢悠悠的走。
只因为,戴在手臂上的寿元玉环,会一直不停的变化着数字。
当天色完全发亮之时,整个城池纵横交错的街道当中,已经见不到任何一个凡俗世人。
男男女女,都出城去了。
捕快,自然也跟着出城。
至于城中青楼里的姑娘,则要在白天休养生息,等到晚上才能接纳四方宾客。
多宝道人带着众人在这花花世界当中不停的飞驰着,他也不多说,更不做什么多余的解释,只将城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让柳毅看一遍。
一夜时间,足矣让众人在城中飞上好几圈。
柳毅打量着城中稀少的店铺,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夜以来,他竟是没有在城中看到过药店,药铺。
一座恢弘城池,住着数十万的凡俗世人。
可药店药铺却完全没有。
难道,所有人都是金刚不坏之身,所有人都不要看病?
这当然不可能,柳毅摇了摇头,心中却有另外一个答案:“无论是谁,都能从手臂带着的寿元玉环之上,看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寿元,知道自己还能活几个时辰,还能活几分几秒。既然知道了自己会什么时候死,何必寻医问药?诸如药店、药铺之类的店面,以及大夫、名医之类的职业,对于这座城池的凡俗世人来说,只怕完全是多余的。”
朝阳升起,阳光从东面照射而来。
春日融融,天地万物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朝阳升起万物繁荣的春日清晨里,柳毅心中却全无半分欣赏美景的情怀。反而有一股莫大的悲哀,就像是一座无边大山,压在柳毅的心头。这种悲哀又像是一条毒蛇,正在噬咬柳毅的心神……
“师叔祖,依你之见……”
多宝道人迎着朝阳,抬起头来,挥一挥衣袖,指天画地,倏然间转过头来,以一种平和到了令人窒息的语气,问道:“这方世界,可算是人间炼狱?”